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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镇魂小短文

赵云澜回过头来,就看见身后的楚恕之面前堆了厚厚一层灰白色的尘埃,他摸出一个骨头削出来的短笛,放在嘴边轻轻吹响。一串古怪的音符从他手指尖流泻出来,那一层灰白色的尘埃缓缓浮了起来,他们飞快的凝聚在一起,在空中合成了一具具完整的白骨,随着老楚的笛声,全部扭动着骨节,朝着那群鬼差扑了过去。

老楚一边吹,嘴角一边露出的阴森笑容,那群鬼差看到那些骷髅,全部发出一阵惊恐的呼叫:“尸王!”

楚恕之冷傲的站在那里,笛声骤然尖锐,指挥着那几具骷髅,伸出白森森的指骨就朝鬼差杀了过去。

鬼差们纷纷慌乱迎敌。他们的长刀砍过去,将这些骷髅砍成了好几段,白骨七零八落的掉一地。但随着老楚的笛音,断裂的白骨却又自己重新拼接而上,再次朝鬼差纠缠过去。

这些骷髅帮了赵云澜的大忙,他回头朝老楚点了个头,表示谢意。眼睛又朝沈巍深深的望了一眼,只见他脸色煞白的看着自己,满是担忧与不安,赵云澜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然后就朝着地牢冲了进去。

地牢里昏暗潮湿,散发着腐烂的恶臭。路两旁的铁笼里全是蓬头垢面的恶鬼。闻到了生魂的气息,他们纷纷朝铁栏边聚拢而来,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就像饿疯了的野狗,对着猎物的垂涎欲滴。

牢里还有一群鬼差,看见赵云澜闯进来,立刻拔出刀来就杀了过来。

赵云澜轻松的就将最前面的一个鬼差爆了头,那死魂带着歇斯底里的尖叫瞬间消散。赵云澜冷眼看着另外几个,说:“一起来吧!”

几个鬼差面面相觑,显然是同伴的魂飞魄散让他们惊恐万分。但职责所在,又不敢丢盔卸甲,转身就逃。只得硬着头皮,大喝一声,持刀砍了上来。

赵云澜哪肯让他们近身,他这个年年警察系统射击比赛第一的荣誉可不是浪得虚名,一枪爆一个,例不虚发。

赵云澜一边大开杀戒,一边心想,地府实在太迂腐,都什么年代了,还在一成不变的使用冷兵器,这群阎罗王太不懂得与时俱进了。

解决完剩下这几个,便到了地牢的尽头,幽幽的烛光中,一眼就看见石壁上用铁链锁着一个人。

银白色的长发凌乱的垂落在了地板上,沾染上了血污与灰尘,看上去狼狈不堪。那人以一种衰败的姿势跪在地板上,头颅低垂着,显然还在昏迷之中。肩头上有鲜血不断的滴落下来,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见他身下蔓延出的一片令人窒息的紫红。

赵云澜走上去查看他的伤情,才发现比起沈巍来,这人也好不到哪去。

两根锋利的铁钩穿透了他的琵琶骨,将他牢牢锁在这石璧上。那铁钩在他已经被剜出了两个血窟窿的骨缝里散发着森冷的寒光,让赵云澜只看了一眼就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觉得全身都跟着疼。

太残忍了,赵云澜虽然恨他,但看到 他受这种非人的酷刑,还是觉得过分了。

他拿出自己那把削铁如泥的短刀,利索的切断了缚龙锁的长链,鬼面颓然倒在了地上,随着一声低弱的呻吟,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剧烈的疼痛让昏迷中的鬼面缓缓苏醒了过来。

他吃力的仰起惨无人色的脸,就看到了蹲在自己身边冷漠严峻的赵云澜。黯淡无光的眼睛顿时一亮,他伸手紧紧的攥住赵云澜的衣袖,急切的问:“我哥呢?……”

他的声音沙哑无比,但眼眸里的焦急和担忧却是真心实意的,赵云澜阅人无数,这点真假,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他不明白,既然是如此的关心沈巍,又为何把他害那么惨。眼下情势危急,也来不及细说,就冷冷的问:“你自己能走吗?”

鬼面的嘴唇都是苍白的,鬓边全是冷汗,但眼神却出奇的沉静冷默,敏锐凌厉像是随时准备出击的雪狼,他咬了一下牙说:“能!”

说完,他就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两根铁钩还在他的体内,赵云澜见他只微微一动,眉头便下意识的一皱,眼神都有些涣散,知道他是极痛的,就忍不住伸手搀住他的身体,将他扶了起来。

鬼面支撑着立起身来,脸色又白了几分,额上更是冷汗如雨。这个骄傲的人神情冷淡的拂开了赵云澜扶着他身体的手,咬着牙就朝外面走去。

赵云澜神情尴尬的缩回了手来,心里暗自不爽。不识好人心,不是为了你哥哥,谁愿意来搭理你!

两人正朝外走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嘶吼,牢里的烛火剧烈摇曳起来,眼前一暗,竟是有大队鬼差手持利刃朝里面冲了进来。

赵云澜的心陡然收紧,老楚在外面把守,这些鬼差能杀进来,难道是他们外面出事了。

一想到沈巍现在虚弱得如同婴儿,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此刻在外面还不知遇到了何种危险,赵云澜的心仿佛猛的被人用手收绞成了一团,紧张得持枪的手都攥出一把冷汗。

那些鬼差的吼叫声在阴森的地狱里回荡,一阵接一阵的喧嚣闹嚷,直听得耳中嗡嗡的一片轰鸣。赵云澜神情焦虑的朝牢门外张望,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辗转起伏,几乎将他逼疯。 我的小巍绝不能有事,我一定要平平安安的把他带回家,小巍,我带你和宝宝一起回家……

昏暗的烛火映照着影影幢幢的鬼役,呐喊声喧嚣聒噪,让赵云澜心底腾起一片焦灼。想到重伤之下的沈巍在外面极有可能遇到了危险,他的眼眸里似燃起了两簇熊熊的烈焰,在如此幽暗的地牢里也可以看见有火星飞溅出来。

他从贴身的防水袋里取出了一张黄符来捏在了手中,这符纸看似普通,却是他应急的宝贝——借风符,接着又摸出了一个特制的打火机。

大批的鬼役已经扑到了面前,刀光凛冽,与他们的距离不过数尺,近得可以清晰的看见这些恶鬼眼里狰狞的杀意。

“嚓”的一声,赵云澜打开了那个特制的打火机,用里面一直没舍得用,仅剩的一点三昧真火点燃了那张借风符。

“轰”的一声,他的指端腾起了一团烈焰,罡风与烈火立刻相映生辉,横扫出了一条金色的火龙,呼啸着朝牢门外扑了出去。

一瞬间,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鬼哭狼嚎”,火龙所到之处,一群小鬼连转身的机会都没有,惨叫声中便被焚烧殆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焦糊,闻之欲呕。

赵云澜和鬼面牵挂着沈巍,待火势稍缓,就急不可待的跑了出去。

两人冲到了门口,就看到牢门外黑鸦鸦的已经立满了地府的鬼役,竟是十殿阎罗带着援兵赶来了。

赵云澜和鬼面急切的搜寻着沈巍的下落,就看见有大批的鬼差包围住了他俩。老楚控制的骷髅虽然厉害,但对方人太多了,他为了保护沈巍,专门调遣了两只骷髅来守卫在他身旁,不让敌人靠近。这样一来,实力悬殊更大。面对敌人的疯狂攻击,老楚已是捉襟见肘, 疲于奔命了 。

赵云澜看见情况虽然凶险,但沈巍目前还是安全的,紧悬着的心才稍微落下了一点,急忙掏出身上的枪,朝那群围剿他两人的鬼役就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被击中的小鬼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瞬间就化成了青烟消失不见了。

其他的小鬼看到赵云澜的子弹如此厉害,都惊恐万状,下意识的朝两边躲闪,赵云澜眼明手疾,又接连爆了几个,乘他们惊慌之际,在包围圈里撕开了一条裂缝,掩护着鬼面冲到了沈巍身旁。

鬼面一个箭步冲到了沈巍身边,四目对视,两个伤痕累累的人眼眸里闪烁出来的,居然都是抑制不住的心疼。

“你这么样?”两人同时开了口,所问的,竟是同一份担忧与牵挂。

话一出口,不由同时一愣,然后,两张苍白失血的脸颊上不约而同的绽开了一抹释然的笑意。他们相互凝望着,幽邃的瞳孔里倒映着彼此的身影,像是漫天浩瀚的星辰坠落在了春夜的潭水中,泛起了温柔的涟漪。

昨日种种,恍若隔世。

这么些年,纷争,厮杀,决裂,儿时的亲密无间湮灭在了时光的尘埃里,彼此的名字,竟演变成了插在心头的一把刀,轻轻的一碰,钻心的疼。

日复一日,那个身影深深的埋在了心里,双方都竭力的不愿再提起。然而,它就像一粒种子,悄悄的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纤细的滕蔓细细密密的缠绕在了彼此的心脏上,剪不断,理还乱。

却原来,无论我们相隔多远,这一生,你永远都是我心头的那个羁绊,忧伤,而又柔软。

鬼面的琵琶骨被锁住,施展不出力来,他强撑着,用颤抖的手指从怀里掏出了一直贴身带着的软骨散解药,把它喂到了沈巍嘴里,轻声说:“过一个时辰,你就没事了。”

沈巍点了点头,目光停留在鬼面肩头残留的那两个缚龙锁上,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近乎要窒息。他的喉咙里好似被什么酸涩的硬块给堵住了,声音里都有抑制不住的颤抖和心疼“很痛吧?……”

那份温暖的关怀,轻轻的散落在了鬼面的耳朵里,一瞬间,曾经暗无天日的心底突然有无数的烟花此起彼伏的绽开,一簇簇,一团团,光影明灭,姹紫嫣红开遍。

鬼面蝶翅一般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他急忙垂落下去,将眼眸里依稀的泪光遮盖,嘴角泛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低声说了一句:“不痛了,你别担心……”

赵云澜和老楚这边和鬼差激战正酣。赵云澜的子弹虽然厉害,但数量有限,渐渐就用光了。老楚的骷髅兵虽然杀不死,但对方人太多,乱刀之下,骷髅兵被砍得四分五裂,来不及组合起来,又被砍碎,几乎有些应接不暇了。

阎罗王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看见赵云澜他们渐渐势微,眼里露出得意的笑容。

秦广王示意手下暂时停止攻击,笑吟吟的大声说:“镇魂令主远道而来,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小王已经准备了上好的酒宴,款待各位,请大人移步内宅,你我把酒言欢如何?”

赵云澜把没有子弹的枪朝地上一扔,默默的抽出了他的镇魂鞭,望着那群阎罗王,眼里的恨意凝出了寒霜,他一字一句的说:“你们今天把斩魂使伤成这样,这笔帐,我赵云澜记下了!日后一定会登门拜访,百倍偿还!”

秦广王觉得自己如同被当众狠狠的扇了一个耳光一样,神情极为难堪。那张画皮一样的脸冷了下去,阴恻恻的说:“令主好大的口气啊!活人能下地府,应该是用了黄泉引了吧?我就看你还能熬多久?”

沈巍本来就一直在揣测赵云澜是如何能下到地府来的,但因为一见面就赶着来救鬼面,这疑问也就没有时间细谈。此刻听到这人是用了黄泉引,心里又急又痛,望着赵云澜只颤抖着说了一句:“快走……”胸腔内的气息就一片紊乱,逼得他剧烈的呛咳起来,再也无法说话。

赵云澜回过头去,只见鬼面焦急的抚摸着沈巍的后背,却无法让他停下来。随着剧烈的咳嗽声,那伤口的血又在不断的涌出来,令他倚坐着的地面上都蜿蜒出一片殷红。赵云澜看在眼底,犹如万箭穿心,痛得几乎无法呼吸。

阎罗王看着已经被团团包围住的这几个人,脸上不禁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得意笑容。

这事情进展得很顺利啊,斩魂使,鬼王,镇魂令主尽悉一网打尽,四件圣器唾手可得,这怎不令他欣喜若狂。

他冷酷的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如狼似虎的鬼差们立刻手握利刃,杀气腾腾的朝他们四人包抄而来。

成百上千的鬼差围上前来,老楚的骷髅兵被大批的鬼差困住,他们不停的挥刀,让骷髅直接没有组合起来的机会。

骷髅兵只剩下沈巍身边这两个了,老楚的笛声已经残破,耗时那么久,他也已经精疲力竭,难以为续了。

赵云澜的子弹早已经打光,他神情冷肃的握紧手里的镇魂鞭,把鬼面和沈巍护在身后。

斩魂使和鬼王俱已重伤,无法应敌,老楚把眼下的劣势暗自思量了一下,觉得唯今之计,只有放手一搏,拼个鱼死网破了。

密密麻麻的鬼差包围过来,眼里的狠戾如同恶狼,誓要将他们生吞活剥了一般,寒风猎猎,空气中流动着一股肃杀的冷意。

沈巍竭力想忍住,可是呼吸却一直不顺畅,他弯下腰,用手掌捂住嘴唇,不想让自己剧烈的咳嗽声影响到赵云澜。他的心里又急又愧,恨自己此刻不但保护不了所爱的人,反而成了大家的累赘,这么想着,更觉难受,唇角溢出的血液沿着指缝滴落下来,鲜红滚烫的颜色将鬼面的心烙得一片焦痛。

他一直用手轻轻的拍着哥哥的消瘦的后背,虽然那如同跗骨之蛆的铁钩随着他的动作,狠狠的摩擦着他的骨头,让他痛得额头全是豆大的冷汗,却始终不肯停止。

沈巍看着他肩头的血迹又晕染开来,心里很难过。他挣扎着伸出手来,握住鬼面的手,一边咳,一边无力的摇了摇头,让他不要再动。

赵云澜目光冷冽的注视着缓缓靠近的敌人,却听到沈巍在他身后咳得无法抑制。一声声,犹如在心底裂开了一个洞,窜出了无数只吸血蚀骨的虫蚁,争先恐后的啃噬着他心尖上最柔软那块肉一样,令他痛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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