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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镇魂小短文

赵云澜送父母回龙城的老宅歇息后,返回家中就看见沈巍坐在灯下等他。

窗外又在下雪,似白莲,似柳絮,似梨花,随风旋转着,飞舞着,簌簌的落了一地。

晕黄的光影撒在他的侧脸上,仿佛淡墨的画卷,惊鸿照影一般的清冷明艳。

“怎么还不睡?不是让你不要等我,早点休息了吗?”赵云澜一边说,一边走过去摸了摸他的手,埋怨道:“手那么冷,今天气温很低,坐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沈巍淡淡的笑了笑,声音仿佛梦呓一般:“我来自幽冥,怎么可能怕冷?那本就是天底下最阴冷的地方。”

凄冷的话语落在了赵云澜耳朵里,眼前情不自禁的浮现出沈巍一个人穿行于黄泉路上那个孤单寂寥的身影,赵云澜的心底顿时隐隐作痛,胸腔里盈满了柔软的怜惜。

他敞开了手臂,将沈巍整个人环抱在怀里,温柔缱绻的亲吻着他的耳垂,低声说:“小巍,你看,我爸妈都很喜欢你呢。”

沈巍回眸望着赵云澜,脸上慢慢浮出一抹浅淡的微笑,那笑容说不出来是什么意味,映在赵云澜眼里,居然有一种灰败失落的感觉:“是的,他们,对我很好……”他低哑的说了一句。

乌黑的眸子里那份伤痛太过明显,让赵云澜无端的生出一种不安,他敏锐的感觉到,从父母来访之后,沈巍的状况就很不对劲,整个人神情恹恹的,仿佛在心底积压上了沉甸甸的心事。

“小巍,你怎么了?是我爸爸妈妈说了什么,让你不高兴了吗?”他把沈巍身子转过来,捧住他的脸,仔细的端详着。

沈巍抬起眼眸的望着他,眼中似是无波无浪的平静,最深处却闪过转瞬即逝的痛楚。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了……”他轻轻的笑了笑,声音淡淡的,透着一股无力与疲倦。

“是宝宝不乖,让你又不舒服了吗?”赵云澜一边说,一边伸手轻轻的抚在了沈巍的肚子上。

薄薄的睡衣下,沈巍的小腹有了一点点微微的圆弧。赵云澜小心翼翼的触摸着,那肚子柔柔软软的,让他情不自禁的荡漾起无限的喜悦与爱怜。

“小巍,不知道这宝宝会是个男孩?还是个女孩?”赵云澜把下巴枕在沈巍的肩头,依恋的嗅着他身上那股淡淡的冷香,轻言细语的说。

“女孩。”沈巍的声音低柔得像一片雪花。

赵云澜下意识的愣了一下,但转瞬一想,身为无所不能的斩魂使,要知道自己身体里的胎儿情况,那还不是易如反掌,也就释然了。

“啊!真的吗?小巍,宝宝是个小姑娘?”一个璀璨夺目的笑容顿时在赵云澜的脸上开了花,欣喜若狂的样子仿佛的得到了天底下最梦寐以求的宝贝。“太好了!我最喜欢女孩了!男孩太皮了,我就一直想有件小棉袄,长得跟你一样好看!哈哈,小巍,我真是要开心死了!”

沈巍抬起头静静的凝视着兴高采烈的赵云澜, 眉宇间竟是无尽的寂寥与落寞。然而沉浸在喜悦中的赵云澜却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眼里的悲凉,只是兴奋的在那里手足无措,嘴里不停的喃喃自语道:“是个小公主,取个什么名字呢?”他在屋里激动的搓着手,浮想联翩的在脑海里闪现出无数个动听的名字,笑得就像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

沈巍痴痴的望着他,心里仿佛有一根针,在血肉里缓缓的刺着,一针又一针,狠狠的一直往里扎。

那些遥远而痛苦的记忆,如同一朵朵带刺的玫瑰,缓缓的绽开在了他的脑海里,芬芳,而又伤人。

额头依稀还留着他那个温软的亲吻,一万年的岁月却无情的掠过,恍如隔世。

“叫一诺……”赵云澜忽然听见沈巍极轻极轻的说。

赵云澜愣了一下,不解的问:“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他的脸上浮起幽幽的笑颜,苍白的脸庞忧伤而又恍惚:“因为,那是一句承诺……”

窗外依然雪花漫飞,无声无息地落着,绵绵不绝。沈巍黯然的坐在那里,神情尽是无限萧索。仿佛这天地之间,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人。

那些痴缠的温柔,那些醉人的低语,那些无言的凝望,那些缱绻的深情,那些感动的泪滴,皆是黄粱一梦,他苦苦的挣扎了一万年,到头来,终是一句话就能让他如坠深渊,粉身碎骨。

人鬼殊途……这句话无时无刻不把他的心割的血肉模糊,你成了半神又如何?你发疯的爱着他又如何?你终是卑贱不堪的鬼族,只配生活在最肮脏阴冷的角落,怎配存着那样的奢望,和如此高贵的神祗并肩而行。

天那么冷,那人的身体如此温暖,眉宇间笼着一帘春风,深情款款。

满心的不舍……又能怎样……

夜深了,万籁俱寂,整个世界都如同覆盖上了雪白的花荫。

沈巍的身体比平时更凉了, 赵云澜把他紧紧的搂在怀里,想让他能变暖和一些,可他就像一块泡在水里的白玉,身躯贴在赵云澜的肌肤上,微微的凉意一直沁入了他的骨头缝里去。

以前他的体温也较低,但不像今天的那么冷。赵云澜觉得自己怀里仿佛抱了一个玉凿的美人。

他忍无可忍的坐了起来,将身上的睡衣一把脱了,然后光着身子躺了下来。沈巍有些诧异,着急的说:“你要干什么?快穿起来,别弄感冒了。”赵云澜任性的把沈巍更紧的箍在怀里,嘴里嘟囔道:“我就不信我会捂不热你!”

沈巍抬起眼眸来看着他英俊明朗的脸,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万语千言,但最终却只是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鸦羽一般的睫毛无声落下,把所有的心事都尽数掩埋。

赵云澜侧过脸凝视着他安静的睡颜,隽秀,柔和,甚至还有几分脆弱,他的脑子里不禁回忆起沈巍墨玉般的长发铺满床际的温柔缱绻,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情难自禁。

他低下头来,缠绵轻柔的去吻沈巍的嘴唇,炽热的呼吸让有点昏昏欲睡的沈巍倏然一惊,睁开了双眼。

他的唇色极淡,就如同一片开至荼靡的花瓣,微微颤抖起来的样子让赵云澜的心里涌动起无限的柔情。

他覆过去还要吻,沈巍却扭开了头,神情是明显的抗拒。赵云澜有些意外,怔怔的问:“小巍,你怎么了?”

沈巍转过身去,赵云澜只能看到他的消瘦而漂亮的蝴蝶骨,沉默了很久,他才淡淡的说的说了一句:“没什么,我只是累了。”

沈巍那样说,赵云澜就舍不得勉强他。于是也只能按压下那份躁动,偃旗息鼓,静静的躺着沉默下去。

赵云澜的手始终握着沈巍。分别了这几日,沈巍不但身体愈发的凉,脸色也是肉眼可见的更加苍白,神情总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样子,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消耗殆尽了。赵云澜见他如此萎靡不振,心里觉得十分的不安。

“小巍,你这几天是回地府去了吗?”他轻声问。

沈巍闭着眼睛,“嗯”的回答了一声。

“没有遇到什么事吧?阎罗王他们有没有又作妖为难你?”他担忧的问。

沈巍还是没有睁开眼睛,只简短的回了一句:“没有。”

赵云澜用手撑着手臂,支起身子来,盯着他的脸问:“小巍,我的眼睛能看见了,为什么你一点也不意外?是你已经知道我会复明了吗?”

沈巍蓦然睁开眼睛,注视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赵云澜,他的嘴唇无声的颤抖起来,却依然一句话也不说。

赵云澜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神情莫测的脸,继续说:“老楚告诉我,你去借过轮回晷。然后,我的眼睛就能看见了。轮回晷的异能就是借寿,你告诉我,为了治好我的眼睛,你究竟做了些什么?”

沈巍的沉默不语的看着赵云澜,那眼神极深极远,黑沉沉的,他的表情像是克制,又仿佛包含着某种深沉的痛苦,让赵云澜的心越发惶恐起来。

良久,他才低低的说了一句:“云澜,无论我做了什么,你只要记住,我不会害你。”

“可你只会伤害你自己!”压抑在心底的痛惜让赵云澜瞬间就爆发了出来:“你可不可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你可不可以把你的痛苦,你的困难也让我替你去分担!小巍,你总是什么都瞒着我,什么都一个人去扛,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心痛!”嘶吼到最后,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凄凉“你知不知道,我心里有多害怕,我害怕有一天我睁开眼睛,就再也找不到你……小巍,这世间原本我不惧怕任何事,可是,跟你在一起后,我会害怕了,我害怕我会失去你,我只要一想到这个,我就觉得自己快要疯了!你知道吗?……”

他的话,一字一字,恍若夏日的霹雳,一声一声轰然在耳边炸开,沈巍错愕的睁大眼睛,望着赵云澜,宛若石化。

心中一刹那百感交集,是喜是悲,是苦是甜,是惊是痛,是心酸,是委屈,沈巍的眼睫轻轻的颤抖着,眼眸里禁不住氤氲上了一层朦胧的雾气。

你害怕失去我,可是,云澜,你可知道,我又有多害怕呢?我也害怕着这别离,我也害怕着,从此魂飞魄散,山河永寂,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人如我这般的,爱你……

两个人都沉默了。屋子里一片寂静,静的可以听到客厅里那个挂钟单调的走动声,嚓 ,嚓,一秒,一秒,一分,一分,一年,一百年,一万年,真长……

那么多的往事沉甸甸的压在心头,如何能说……

邓林之阴,初见昆仑君。懵懂无邪的小鬼王,原本活的那般纯粹清澈,可那个笑得风清月朗的山圣,却猝不及防的闯进了一颗情窦初开的少年心中,惊鸿一瞥,乱我心曲。

自此情根深种,如影随形,眼里的依恋与炙热,吹渡春风几千里。

单纯的认为,这一生,只要能默默的跟在他身后,也是欢喜的。他哪里知道,原来爱一个人,会是这么痛,这么苦,这么折磨。

昆仑潇洒赴死,临走前用自己的经脉强升了沈巍的神格,自以为是对这个少年最后的一份呵护,他却不知道,因为他的这份嘱托,却把这江川社稷,承天起地的担子沉甸甸的压在了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肩头,这一担,就是整整漫漫无际的一万年。

舍不得那人元神俱灭,跪在神农大神门前,头都磕出了血,求他让昆仑能保住一点魂魄。

禁不住那少年的泣血哀求,神农动了恻隐之心,将昆仑的元神送入六道轮回,让他转世成人,获得重生。睿智的大神早已堪破沈巍的那点痴嗔,提出的条件就是,封住昆仑前世的记忆,沈巍生生世世不能与他相见。

一万年,他再世轮回,娶妻生子,享受着人间烟火,儿女情长。

而自己,永远都只能默默躲在那个阴暗的角落里,守护着他在这红尘之中的每一生每一世,每一个影子。他离自己那么近,近到触手可及;可是又离得那么远,远得永远不能靠近一步。

他想他,几乎发了狂那样的想,可是,却只能那样无望的挣扎着,煎熬着,折磨着。那一世又一世的身影,落在眼里,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的割在这颗伤痕累累的心脏上,如同凌迟。

如此肝肠寸断的委屈,如何能说?

大封将破,远古的四圣都已陨落,他因为体内存有昆仑神筋,成了担起这重任的唯一人选,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他必须与自己深爱的人生离死别,以身相殉。

这般撕心裂肺的痛楚,又如何能说?

赵云澜哪里知道,自己满满一腔炙念柔情,竟是生在沈巍心底不能触摸的伤,轻轻一碰,便会鲜血淋漓。

那么沉重的心事,如何舍得让他去分担。沈巍眼底里浮起朦胧的水汽。那一句句深情的剖白挚诚至深,竟让人毫无招架之力。心底深处瞬间翻涌出无限的哀戚,竭力自持,想到这一切都如水月镜花,再如何不舍,自己终将与他永诀,胸腔里顿时像被尖利的小刀在那里缓缓的剜着一样疼,呼吸之间都弥散出血腥的气息。

赵云澜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沈巍瞬息万变的脸,怎能知道他现在内心里的百转千回。他只是等待着,沈巍能对他敞开心扉,坦诚相待,不要什么事都隐瞒着,从来不让自己完全的走进他的内心。两人沉默相对,各怀心事,屋子里静得让人心悸。

良久,沈巍才低声说了一句:“云澜,我一定会保护好孩子,不会让她受一点伤害,你放心。”

赵云澜一听就生气了,厉声说:“我是只关心孩子吗?我是更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每次看你遍体鳞伤的回来,我却什么事情都不清楚,这焦虑简直就要把我逼疯了!”说到这里,他伏下身来,深情的注视着沈巍波光粼粼的眼睛,柔声说道:“小巍,不要让我每天都生活在这份担忧中,不要让我每天都觉得,你很可能就消失不见,再也不会回来了,好吗?”

沈巍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张深情款款的脸,漫漫的凄楚弥漫上来,避无处避,逃无可逃。

他的心里痛得在滴血,脸上还勉强的撑出一个微笑,艰涩的说:“别傻了,我怎么可能消失不见了,我还要给你生宝宝呢。”

是的,我走了,还有一个宝宝会替我活下去,这是我给你留下的唯一印记。一万年,缘尽于此,用我的生命换来你们的平安喜乐,那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沈巍仿佛是累了,眼睛轻轻的阖下,再不言语。

赵云澜看他不愿意说,很是无奈。这么一个冰雪凝就的人,说不得,骂不得,逼不得,真是让人无计可施,沮丧至极。

看了半天,那人始终一言不发,赵云澜满腔的愤懑无从发泄,只得也气呼呼的躺下,一夜无眠。

天快亮的时候,赵云澜才迷迷糊糊的眯了一会。今天局里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心里记挂着这事,闹铃还没响,自己就醒了。

出乎意料,沈巍今天居然还没醒,犹自还在沉睡中。赵云澜轻手轻脚的想起床,刚一动,手就被沈巍无意识的拉住,他的眼睛还是闭着的,嘴里却极轻的说了一句“别走……”

赵云澜的心顿时就像被一片羽毛轻轻划过一般,柔软得不行。

他轻轻伏下身来,在沈巍苍白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极其温存的亲吻。

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沈巍黝黑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正痴痴的看着自己。

他的眼眸里是如此的深情,赵云澜觉得自己都快要溺毙在里面一样。眼见这人躺在那里,嘴唇上都没有一点血色,仿佛极度脆弱的感觉,赵云澜就觉得心抽着疼。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沈巍消瘦的脸颊,温柔的说:“我要去开一个会议,你再多睡会,不要起来,等我回来给你带吃的,好吗?”

沈巍微笑着点了点头,样子似乎是很累,星辰大海一样的眼睛微微阖下,他又睡了过去。

赵云澜收拾好后又进卧室去看了一下,沈巍已经沉沉睡着了。浓密纤长的睫羽在白瓷一般的脸颊上垂落下一对蝴蝶的阴影,是那样的恬静与温柔。赵云澜目光缱绻的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才依依不舍的走了出去。

赵云澜开完会,记挂着在家里的沈巍,他记得两人有一次在龙城公园附近的一家餐馆吃饭,沈巍很喜欢他家的香草鸡排 ,就特地开车绕到那里去给他买。

今天天气不错,冬日的太阳晒得人暖洋洋的,公园里很热闹,熙熙攘攘都是人。赵云澜提着打包盒走出来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瑞雪初晴,公园的广场上有社区医疗小组在给市民免费做体检,一名头发花白的大夫正乐呵呵的替别人量血压,赵云澜一眼就认出,那人是当初替自己治过眼睛的冯大夫。

虽然这人当初为了一己私欲,伤害到了别人,但最终却翻然悔悟,及时弥补了自己的错误,而且自己也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所以赵云澜打心底里还是钦佩他的。

看到他在那里替大家义诊,赵云澜就笑着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冯大夫看见他,很是意外,惊喜的站起来说:“你的眼睛治好了?真是太好了。”

赵云澜点了点头,回答道:“是啊,已经好了。”

冯大夫客气的请还在排队的老年人到旁边的医生那里去检查,然后走过来和赵云澜闲聊。

“你的眼睛是谁治好的?那医术真是高超啊。”冯大夫不无羡慕的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赵云澜迟疑的说。这倒是句实话,他大醉一场,醒来眼睛就复明了。虽然知道肯定是沈巍用了什么法子,可他一句话也不说,自己也是没辙。这眼睛究竟是如何痊愈的,赵云澜真心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冯大夫皱了皱眉,不解的说:“据我所知,你的眼睛是被黑能量的毒素侵蚀,才会失明的。如果要治好你的眼睛,必须有人能把这种伤害转移到自己的身上,才可能彻底根除你体内的毒素,但这就意味着,毒素就会吸附在替你治眼睛那个人身上,他会为此痛苦不堪,天底下谁会愿意去做这么巨大的牺牲呢?”

赵云澜的脸色瞬间就变得发白,他的眼睛黑沉沉的,仿佛积压上了无比沉重的心事,声音都变得沙哑起来:“我知道了………有一个人,他就会去做这种牺牲。”

冯大夫没有注意到他神情有异,依然很诚恳的对他说:“你的眼睛能看见,也就了了我一桩心事,否则我总想起你的朋友为了你的眼睛,在大雨里给我跪了一夜,最终我还是没有替你治好,我就很愧疚,觉得很对不起他。”

那句话,就像一道霹雳,在赵云澜耳边轰然炸响,他仿佛没听明白,一把揪住冯大夫的手,厉声的问:“谁?谁为了我去跪了一夜?”

冯大夫看着近乎失态的赵云澜,心里不知怎么就有点害怕,但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讲完:“就是那位沈教授啊。当初你们的人偷看了我的治疗过程,我很生气,就不愿意替你治。他来求我,我当时在气头上,就故意让他难堪,说除非他在院子里给我下跪,我就替你治。我就想他肯定不愿受那种屈辱,绝对一走了之。没想到我早上起来,看见他真的在院子里跪了一晚上,那晚,还下着大雨……”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赵云澜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就要站立不稳一样,他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不安的问:“你这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赵云澜摇了摇头,眼神空洞的转身离开了。

街上那么热闹,摩肩接踵,人头攒动。赵云澜仿若行尸走肉般的走着,就像被人抽去了魂魄,眼睛都失去了焦距。

“他为了治你的眼睛,在大雨里跪了一夜……”这些话,就像一架轰炸机,来回的在脑子里轰鸣着,把他的一颗心炸得四分五裂,血肉模糊。

他的小巍,是一个多么至高无上的神祗啊,屹立在天地之间,睥睨众生,谁能让他低头半分。可是为了自己,他纡尊降贵,忍受着如此的屈辱,去跟一个凡人下跪,而且,是在那样一个暴雨如注的夜晚。

算下时间,他当时已经有孩子了。可是为了治自己的眼睛,他依然毫不犹豫在那大雨之中,跪了一夜。

赵云澜回忆起他上次生的那场病,高烧到人都昏迷不醒,肯定是怕伤到宝宝,把所有的能量都用去保护孩子,自己才会病成那样。

这曾经不明白的桩桩件件事情,现在都有了答案,却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的扎入了赵云澜的胸膛,而且还在里面残忍的搅动着,让赵云澜的五脏六腑都是剧痛。

原来那个人,默默的为自己承受了那么多的痛苦与委屈,而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他朝着家的方向拼命飞奔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是开车来的,浑浑噩噩的脑子里只是不断的在喊着一个名字“小巍!小巍!……”状若疯狂。

他跑回家的时候,沈巍正在浴室里熬过一场剧烈的呕吐。他用手撑着洗漱台,急促的喘息着,额头都是细细的冷汗。

镜子里的自己,苍白如纸,憔悴得锁骨都明显的凸出来,一看就是病骨难支的样子。

这身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沈巍觉得自己就像一盏油灯,快要熬至油尽灯枯了一般。

他打开水龙头,缓缓的整理着自己的仪容,云澜一会就要回来了,不能让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不堪的样子。

门响了,沈巍不用看也知道是赵云澜回来了。每次他进门的脚步声都是那么急匆匆的,仿佛连一分钟都不能等的就想见到自己一样。

沈巍勉强压住自己紊乱的气息,装作若无其事的走出浴室,笑着问:“你回来了?”

话还没说完,身体就被赵云澜一把抱住,沈巍猝不及防的被他抵在了墙壁上,抬头看去,赵云澜的眼圈都是红的,他死死的盯着沈巍,仿佛要把他整个人都揉碎了一般。

“云澜,怎么了?”这样的赵云澜是沈巍完全陌生的,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态过,沈巍心里有些慌,又问了一遍:“出什么事了?”

赵云澜把头埋进了沈巍脖颈处,战栗的身体抖得就像一片风中的落叶。沈巍更急了,掰开他的头,盯着他的脸问:“云澜,你到底怎么了?”

一缕细细的水痕顺着赵云澜的眼角流下来,他发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沈巍,嘴唇颤动了半天,才沙哑的说了一句。

“小巍,我要拿你怎么办啊?我快要痛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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