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急救车鸣笛声由远及近，护士们嘈杂的脚步踏碎夜晚的宁静，“吱吱嘎嘎”的移动床轱辘声混杂着患者痛楚不堪的呻吟，夜幕下的急诊科，气氛依然紧张而忙碌。
步重华等一行人坐在走廊里等候着。惨白的灯光映照在江停那工笔画一般精致秀美的眼睫上，他微微阖闭着双眼依靠着走廊处的长椅，乌黑的刘海散碎在额前，皮肤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干裂的嘴唇微微抿紧，尽管看上去是如此的单薄虚弱，但眉眼间却凝聚着一种仿佛雪松般的气质，冷肃沉稳，坚韧凌冽。
“你还是先回病房吧，我和吴雩在这里继续等着就行。晚上天凉，你肺上的炎症还没有完全好呢，小心又加重了。”步重华有些担心的说。
江停用手裹了一下身上的厚外套，他没有说话，只是神情疲倦地摇了摇头，依旧执着的等了下去。
“病人情况已经稳定，让家属办理入院手续，可以转送到住院部去了。”一场惊心动魄的急救终于成功结束，如释重负的韩大夫一边交代着护士进行后续工作，一边从急救室里走了出来。
“韩大夫，您好。”步重华连忙起身向他打招呼。
“喔，是步支队，那么晚到我们科室来，有事吗？”韩大夫有些意外。
“关于那天你们对陈昌平的救治，我们还有几个地方需要向您咨询一下。”步重华语气平和地说道。
“还有什么地方不清楚？事情经过不是都做过记录了吗？连所有急救的药品你们都带走了，怎么？这案子到现在还没破？”韩大夫疑惑的问。
“是的，我们需要您再把经过复述一遍，越详细越好。”江停在吴雩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声音沙哑地朝他说道。
“是你！”韩大夫蓦然看清了那张苍白清瘦的脸，顿时带着几分埋怨地说：“我听刘主任说，你才从lCU里出来没几天，怎么不好好躺着休息？要知道，你的情况非常严重，这样做，对伤口的恢复非常不利的。”
“我知道。”江停微微笑了笑，诚挚地说：“在手术室里，我的呼吸和心跳两度停止，多亏您和刘主任竭尽全力地把我救回来。在重症监护室里躺了那么久，一直没机会当面对您表达谢意。韩大夫，您的救命之恩，我会铭记一辈子的。”
“哎……其实对于这件事，我一直是心怀愧疚的……”听了这段话，韩大夫的脸却蓦然一红，他眼神复杂地望着江停，踌躇良久，终于将埋藏在心底的自责对他袒露出来。
“那天你到医院之前，我抢救一位病人没有成功，眼看着她死在我面前却无能为力，心情很不好。这种情绪直接影响了我的工作，导致对你的伤势不够重视，甚至还有些怠慢。如果你一进医院，我就能及时发现危险并且采取措施，应该就会好很多。所以在你濒临死亡的时候，我就想着，不顾一切也要救回来，否则，这一辈子，我必将活在内疚之中无法自拔。”说到这里，韩大夫的目光里盈满了真诚的歉意“幸好，你挺过来了。这句话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今天也终于可以当面对你说——对不起，我对当时自己的疏忽向你道歉。”
居然还有这回事！步重华和吴雩脸上露出诧异的神情。江停却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轻声说“韩大夫，如果当初没有您及时有效的抢救，我早就死了。事情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您不必自责。”
压迫在韩大夫心里沉甸甸的重负终于随着此番亲切和缓的话语烟消云散。他抬眸望着江停，只觉得平素冷冰冰的空间都因为这个人而不知不觉涌动出一种恍若温柔的暖意。
急诊科目前没有新的病患，获得短暂休憩的韩大夫带着江停一行人来到了医生办公室。
第一人民医院也是津海市的急救中心，当初在救护车上负责抢救陈昌平的，便是急诊科的韩大夫。
“您能将当时的救治过程和我仔细说一下吗？”江停坐在沙发上，墨汁般的暗夜透过玻璃窗勾勒出他削瘦的轮廓，看上去仿佛纸人一般脆弱。
“我们接到出诊指令，立刻赶到了南城分局。当时患者躺在地上，脖颈处有明显的掐痕。对方双目紧闭，呼之不应，我们立刻将他抬到救护车上，一路走，一路展开急救。”
“当时，救护车上有哪些人？”江停问。
“司机老赵，我，还有科室里的两名护士，小王和小宋。”韩大夫回答道。
“没有其他陌生人？”江停眯了一下形状漂亮的眼梢，低声问。
“没有，就我们几个，经常一起出诊的，大家都十分熟悉。”韩大夫语气笃定的说。
“那你跟我们说一下他的死亡过程。”江停关注的重点在这里。
“患者上了救护车，你们局里的几位警察也随同前往。知道对方是被勒颈之后倒地昏迷，我们立刻给患者带上面罩进行高流量吸氧，然后往身上连接监护设备，测量心率，血压，还有血氧饱和度。”
“那当时，这些数据是否异常？”吴雩问。
“刚连接上的时候，根据数据来看，生命体征还算平稳，只是血氧饱和度有点低，这是因为机械性窒息造成的缺氧，于是我们采用盐酸洛贝林3mg静脉注射，刺激颈动脉窦缓解呼吸抑制。从当时的监护仪数据来看，患者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不一会，双目紧闭的他突然瞪大了眼睛，开始剧烈挣扎，仿佛身体里正在经受着不能容忍的痛苦一样。紧接着，心率飞快飚升，血氧饱和度迅速下降，病情瞬间急转直下。我们立刻展开抢救，并且让司机加快速度，但是，他的心脏在短短的几分钟之内便停止了跳动。我赶紧实行心肺复苏术，护士也紧急进行肾上腺素静脉推注，可是，情况却没有一点转变。他的呼吸和心跳都没有再恢复。急救车一路连闯红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却仍然回天乏术，能用的手段都用上了，还是没能救回来。”韩大夫口中的事情经过，和当初的调查笔录是一模一样的，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刚上车的时候，监护仪显示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不一会就情况骤变，难道是静脉推注的药液有问题？”吴雩目光闪动了一下。
“盐酸洛贝林的规格是10mg，而肾上腺素注射液的规格则是1ml。急救的时候药量是有限制的，当时两只针剂都没有用完，你们警方已经将剩余的药液带回去做了化验，有没有什么发现？”韩大夫问道。
步重华摇了摇头，这份化验报告他曾经看过，药液里并没有发现异常。
抢救过程没有问题，所用的药物也没有问题，那么，众目睽睽之下，造成陈昌平死亡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步重华和吴雩将困惑的目光投向了江停。那人眉头紧锁着陷入了沉思，脸上的肌肉绷得极紧，修长的颈骨阴影一路蜿蜒进黑色的T恤领囗里，苍白的面孔在灯光下呈现出一种玉石般坚硬而清冷的质地。
“何昊明所传达的那两个字，一定是——装死。”当时在病房里，结合陈昌平后续的反常举动，经过苦思冥想之后，江停语气肯定地说出了自己的推理。
装死？步重华和吴雩微微一愣，但随即细细回想，心中不禁豁然开朗。
陈昌平自被捕以来，一直是守卫森严，无关人员根本近不了身。事情的转机还是因严峫而起，趁着现场一片混乱，何昊明终于抓紧机会将这个信息传递给了他。陈昌平得到了指示，即刻倒地不起。不一会，救护车赶到，通过这样的方式，他终于成功地离开了囚禁自己多日的南城分局。
幕后真凶用二十万收买了何昊明，事后不惜杀人灭口，这条线索虽然被掐断了，然而，江停却抽丝剥茧地捋出了最重要的的一环——南城分局对陈昌平的安保太过严密，只有把他弄出去，那些人才方便动手。何昊明冒着极大的风险传递出这个信息，所以，陈昌平的雇主一定是做好了充分准备，他的死亡原因，一定就出在救护车上！
当时的陈昌平一定欣喜若狂吧。他继续保持着人事不知的状态，静候雇主出手营救。谁知道这辆车并没有帮助他逃往生天，反而直接将他送进了地狱。
得到了这个结论的三人一刻也坐不住了，江停不顾大家的劝阻，拖着虚弱至极的病体便和步重华他们赶到了急诊科。希冀着能从这条线里寻找到真相，令这个扑朔迷离的案子早日水落石出。
“在陈昌平死后，当时救护车里参加抢救工作的医护人员，有没有谁出现异常情况？”江停缓缓开口问道。
步重华和吴雩对视了一眼，他们瞬间明白了江停的意思——如果问题出在随车的这几个人身上，那么对方很可能也会跟何昊明一样遭遇不测。
“没有，大家在一个科室上班，天天都见面的，没什么异常啊。”韩大夫纳闷地说。
不是她们？难道是随车的警察有问题？步重华心头一凛，当时是廖刚带着刑侦队的几名警察一起前往医院。这些人，都是尾随着自己经历过无数次生死考验的好兄弟，步重华永远不会相信，杀死陈昌平的，会是他们其中的某一人。
“随同你们一起赶往医院的警察，有没有谁接触过陈昌平？”步重华满脸的惊疑之色映在了大家眼中，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吴雩沉吟着率先开了口。
“没有，那几个警察怕干扰我们的工作，一上车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没有谁靠近过患者。”韩大夫的语气非常肯定。
案子再次陷入僵局。江停微微抬着头注视着窗外的夜。这个动作让深陷的锁骨阴影在灯光下清瘦而明显。他视线仿佛被凝固住了，一双幽深的瞳孔仿佛冰川之下黑不见底的深渊，表面上无波无澜，暗地里却是心思千回百转。
突然间，虚空中仿佛有一把利刃陡然划亮，银白色的冷光铮然劈开波诡云谲的黑暗，所有的疑惑与不解被凛冽的力道绞得粉碎，倏忽风起，分崩离析。
“陈昌平一上车，你们就给他吸了氧？”他目光如炬地盯着对方问道。
“是的。既然是机械性窒息，抢救的第一个要点肯定是改善患者的呼吸状况啊。”韩大夫毫不犹豫的说。
“他用什么方式吸的氧？”江停紧接着问。
“急救车上一般都是采用氧气袋，这样方便病人的运送转移。”韩大夫回答道。
“那么，陈昌平所吸的氧气袋后来去了哪里？”江停又问。
“送到医院，情况紧急，立刻插管上呼吸机，氧气袋就撤下来没用了。”韩大夫总算听出江停话里的玄机了：“怎么？你们怀疑氧气有问题？”
是啊！氧气袋！如果有人将里面的氧气偷换成一氧化碳或者硫化氢等有害气体，那便能够迅速致人死亡。然而，这希望的曙光才从晦暗的云层里依稀透出那么几缕，却随即又被遮蔽了。
“这可能性我们警局也同样考虑过，氧气袋和药剂当时都一同取回来了，没有发现异常。”步重华语气凝重的否决了。
什么？不是氧气袋？除了这些途径，还能用什么办法灭了陈昌平的口呢？难道，煞费苦心地忙活那么久，却依然盼不来那份望眼欲穿的柳暗花明。
办公室里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江停没有说话，在他静静思考的时候，习惯性的用手指轻轻抚弄着自己脆弱的脖颈。他微微垂下眼帘，乌黑的睫毛被虚汗凝结着，在憔悴的脸颊上覆盖出一道疲惫的弧度。
静默片刻后，江停仿佛想到了什么，他蓦然睁开了眼睛望着步重华，有一点璨然的火光从眸底点燃，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热量“你们警局取回了氧气袋，那当时他所用的氧气面罩是否也一起带回去了？”
“这个倒没有。进入急救室之后，便没有再使用氧气袋了。医生给他进行了气管插管，上呼吸机。氧气面罩是一次性耗材，肯定被随手扔医用垃圾桶里了，谁都没有注意这个东西。”说到这里，步重华有些惊愕：“你是怀疑，有人在氧气面罩上做手脚？！”
“这不可能吧？”韩大夫不敢置信的说：“那面罩是我亲手拆封，然后给患者带上的。没觉得和平时用的有什么不同啊。”
“您是医生，只会救人，哪里知道这世上要杀人于无形的方法简直不胜枚举。”江停朝他淡淡地笑了笑，明明是极温和的语气，但说出来的话却让韩大夫须臾间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你的意思是说，本来用于救命的氧气面罩，最终却夺走了他的命？”
“将无色无味的毒液涂抹在氧气面罩上，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当与氧气袋连接之后，毒液被人呼出的水蒸气浸透，渐渐挥发出毒性，随同着氧气一起被吸入呼吸道。陈昌平为什么会在车里痛苦挣扎？那是因为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中毒反应。凶手采用的这种毒药非常厉害，极少的药量，却在几分钟之内便置人于死地。”
吴雩惊讶地说：“如果是中毒，尸检的时候，应该能够查出来啊？”
江停眉峰一挑，俊秀的面孔上透出了一种睿智而严谨的神色。
“现在的杀人手法也是与时俱进了。在暗网上，就有专门的高科技犯罪团伙在研究和售卖各种新型毒药。比如高浓度的氰化物，只要一点点吸入呼吸道，氰离子便能迅速与氧化型细胞色素氧化酶中的三价铁结合，阻止其还原成二价铁，使传递电子的氧化过程中断，组织细胞不能利用血液中的氧而造成内窒息，导致中枢性呼吸衰竭而死亡。而且，这种毒药造成的死亡表象，和机械性窒息死亡非常相像。因为有严峫的过激行为在先，陈昌平的尸体上又恰好出现这些症状，就十分容易让人混淆了。”
“这老王，做法医那么多年，怎么还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吴雩有些愤懑的说。
“不怪他。”江停摇了摇头，说：“王主任对尸体的检验已经十分仔细了。但是，谁也没想到，陈昌平会是死于吸入性中毒。按照常规，他对死者的胃里的残留食物做了毒物分析，并没有发现异常。而且，陈昌平所中的毒里，一定又调配进了别的化学物质，它可以掩盖和减弱很多氰化物中毒的鲜明特征。比如最明显的死者口腔里闻不到苦杏仁味，皮肤黏膜以前会呈现樱桃红，现在则是散状的出血点，而这些症状，又高度与机械性窒息相吻合。所以，别怪法医会出现了这样错误的判断，我当时去检验的时候，也同样没有发现端倪。”
终于迎来了这峰回路转的一刻，紧绷了那么久的心弦倏然松下来一点，大家情不自禁地长长吐出了一口憋闷许久的浊气，迷雾重重的黑暗世界，总算被劈开了一线缝隙。
“明天一早我就去市公安局，让老王重新进行尸检，提取死者的口腔内粘膜做毒物分析！这次终于能够还严峫一个清白了！”步重华无比欣喜地说。
凝结在办公室里沉重的气氛减淡了不少，一提到那个人，江停情不自禁弯了弯颜色惨淡的唇角，低弱的声音虽然透着一股无力，却又缱绻舒缓，道不尽的情深意长“是啊……我就知道，凶手一定不是他……”
“可是，这有毒的氧气面罩，究竟是谁放进去的呢？”吴雩警觉地说。
“我不知道。这些医用器械，每辆救护车里都配有的，大家随用随取，谁动的手脚，我真的不清楚。”担心自己也会成为犯罪嫌疑人的韩大夫有些惶恐。
“明天一早将情况汇报给市公安局，让他们组织警力，将所有能接触这东西的人都进行一遍排查。”步重华当机立断地说。
“不用那么麻烦。”夜里的气温很低，尽管已经穿着厚外套，江停的肤色却看上去更加发白。他大概又有些不舒服，一边捂着嘴唇微微咳嗽，一边吃力地说:“陈昌平的雇主让何昊明传递这个信息，早就预备好在送医院的途中动手。但是何昊明迟迟未能接触到陈昌平，所以这个计划就一直没能得到实施。严峫和陈昌平在走廊发生冲突，何昊明趁机把信息告诉了对方。在陈昌平依照指令倒地装死之际，何昊明一定及时通知了对方。”
江停疲惫地喘了两口气，接着说:“津海市第一人民医院是急救中心，120接到电话，都是安排送到这里进行抢救。自何昊明接受贿赂之后，对方一定安排了人手在医院随时待命，就等陈昌平入瓮。那人中计倒地，何昊明迅速把消息传递出来。救护车平时都停在急诊大楼的停车场里，潜伏在医院的凶手神不知鬼不觉地撬开车锁把有毒的氧气面罩换上去，这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医院有好几辆救护车，他们怎么知道放在哪一辆上面？难道不会出现失误？”韩大夫纳闷地问。
“这个很简单，他们并非一个人。有人负责在急诊科蹲守，而有人就在停车场等候通知。接到120的求救电话，急诊科便会安排医生和护士出发，这时候看随行的司机是谁，就知道是哪辆车了。医护人员从接到指令，收拾出诊急救药物，再走到停车场，这中间有几分钟的空隙。专业的开锁人士，只要几秒钟就能搞定。这段时间用来换一个氧气面罩，绰绰有余了。”
原来在救死扶伤的医院里，竟然暗自潜伏着这样一群来着地狱的恶魔！他们毒蛇般巡梭在急诊科周围，虎视眈眈的窥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在人毫无防备的状态下骤然伸出罪恶的利爪，将生命残忍掠夺。此刻才意识到危险的韩大夫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手心里全是冷汗。
“马上调取停车场的监控视频！隐藏得那么深，这次终于可以看到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了！”步重华迫不及待地站了起来，凌厉的眼神里似敛了万千的寒锋。
监控室里，显示屏蓝幽幽的微光映在江停等人晦暗的脸上。三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中事发当天的停车场画面。不出所料，在陈昌平死亡的那辆救护车后方，出现了一个身穿白大褂，带着口罩，装扮成医生的男人身影。他伸手在车锁处极隐秘地摆弄了几下，仅仅几秒钟，车门就打开了。那人迅速上了车，不过眨眼功夫就下来了，然后关闭上车门，若无其事地与匆匆赶来的韩大夫等人擦肩而过，最后消失在了画面之中。
“再调取一下急诊科周围的监控，我看看他的同伙有那些？”江停面色沉毅地说道。
画面切换到了急诊科，以刑侦人员专业老辣的眼光，另外一名潜伏在医院的嫌疑人很快就被锁定了。
看着对方的面孔，江停蹙了蹙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怎么？你认识这个人？”步重华查觉到他的神情有异，开口问道。
江停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认识。”
“那怎么这幅表情？”步重华有些不解。
江停淡淡笑了笑说：“我本来以为，在这些人当中，会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居然没有。就有些困惑，难道，我的判断出现失误了？”
“熟悉的身影？”吴雩诧异地问：“你以为会看到谁？”
江停眼睛盯着屏幕，别有深意地说：“一个曾伯母很喜欢的人。”
“曾伯母最喜欢的人……”吴雩顿时哑然失笑“全世界都知道是你啊！”
“…………”江停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挽起了唇角。这一笑，宛若温水流过清冷的白瓷，在不知不觉中晕染出一种既柔和，又温暖的意蕴。
不知不觉中，天已经蒙蒙亮了。浓墨般的夜色逐渐淡薄，东方天穹隐隐透出了鸭蛋青，破晓之前，潮湿的寒意愈发凛冽。
“我现在就去市公安局，把这些情况跟宋局做详细的汇报。让他们派人调取沿街的监控视频，查找医院这两个人的最终下落。”虽然熬了一整夜，但案情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步重华神采奕奕地站在金色的晨曦中，脸上丝毫不见疲态。
“我和你一起去……”江停也准备站起身来，没想到腹部骤然爆发出一阵剧痛，撕扯得整个腰背的肌肉都在绷紧僵硬。他身子不受控制的踉跄了一下，慌忙用手撑住桌面。死死抿着没有血色的下嘴唇，才将那几欲翻滚出喉头的痛吟生生吞咽下去。
“你怎么样了？”吴雩伸出手一把扶住了他的胳膊。眼见那人的乌黑的眉梢和眼睫都被清晨的寒气浸染得微微发潮，知道他身体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吴雩急切地说：“我送你回病房去，你必须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江停弯着腰，一只手撑在桌面上，等那阵急痛慢慢缓过去才慢慢直起了身子。面对着两双关切的眼睛，他勉强笑了笑，声音都被疼痛与疲倦拖磨得有气无力：“我想去市公安局，请他们帮我调取一下大街上的监控录像。”
“你还想查什么？”吴雩不解的问。
“查曾伯母……那天遇到的一场有惊无险的车祸……”他声音低弱地说了那么一句，腹腔里的疼痛又像浪潮一样席卷而来。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一路流淌，四肢百骸里仿佛被灌了铅一样失了力气。江停捂着肚子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几近透明的脸色令人心悸。
“我替你去看，只要告诉我时间地点就行。江停，现在就回病房去，别硬撑着了。把身体养好了，安心的等严峫回来。否则让他看见你的状态差成这样，一定会很难过的。”吴雩体恤地安抚道。
江停身上的冷汗一茬接一茬不断地往外渗。肚子里痛得很厉害，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人拧绞得错了位一样。他也确实坚持不下去，只得虚弱地点了点头，就着吴雩的手，慢慢地走回了住院大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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