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4 阿然包子铺

　　后洋地的生活不仅远离了游梅如，也远离了小镇上的一切争吵，只是有时会觉得孤单。

　　不过这世上的所有热闹，都是孤单惯了。

　　虽然离学校远了两公里，但风莹每日都坚持五点半起床，拿着两个馒头，在清晨荒无人烟的路上和凤翔边啃边走。

　　阿然包子铺也开得很早，他们家的面包为了保证鲜度，都是早上五点钟，阿然就要起来用面粉一个一个地捏出来。

　　不仅个头大，馅料也放得足，这家包子铺成为了十年间镇上的招牌早餐店。

　　凤莹和凤翔每天都会买一个豆沙馅的面包，有时来得早，还能看见阿然把包子在面粉里加水揉捏的过程。

　　阿然时常看他们读书辛苦，给他们额外加一个，但有时会受到阿然妈的训斥:“当包子不用钱啊，白送给人家。”

　　阿然每次都挥手让他们拿走，装作无事发生，阿然妈不在，就悄悄塞到他们手里。

　　遇到刚好没有带钱的学生，阿然也会让他们先吃完，再记账，下次再还就好了，从来没有人抱着侥幸心理逃单过。

　　“一定好好好学习噢!”阿然每一天都会对这些学生们说。

　　每逢考试的时候，一些临时抱佛脚的学生甚至会把阿然的包子铺当成一个求运气的地，连老爷也不拜了。

　　运气好坏倒是天意，在包子铺吃过从少年变成了大人，时针从春到冬，换了一批又一批的人，阿然都成为了他们共同的记忆。

　　对于阿然的家境，外界倒是有传言。

　　阿然妈其实已经十几年没有过和丈夫在一起的生活了，所以的费用全都来自这家包子铺。

　　对于阿然爸十几年来的去处，也是众说纷坛，每一天都有人作为早餐话题，也不乏有人作为茶余饭后的焦点。

　　阿然妈正正经经做生意，从不管这些流言蜚语，生意蒸蒸日上，那些管不住的嘴巴自然也不敢乱造瑶，至少在阿然包子铺里没有。

　　但阿然妈也不是全无苦恼，包子铺生活再红火，也终究只有早上一批顾客来，收入也只是勉强过日子。

　　而自己的儿子阿然还要做活菩萨，给人渡过难关，这一举动让阿然妈颇有怨言。

　　矛盾爆发的原因还是来自于代沟。

　　阿然自己也曾是学生，因为包子铺需要经营，于是早早地就辍了学，看着每日来来往往的学生，心里别提有多羡慕。

　　有时候看着那些狼吞虎咽吃着包子，还来不及细细品尝里面鲜香四溢的肉汁，就要匆匆忙忙地边吃边上路。

　　心想自己要是没有辍学，应该也会和他们一样，早出晚归，过着有双休日的生活吧。

　　他无数次对阿然妈说:“人活着就是为了出人头地，而梦想实现的前提是面包，没有面包的生活，何来远方?”

　　“这些孩子有比我更好的机会，我能做的就是让他们吃饱，我有什么错？”

　　阿然妈对此只是不断重复一句话：“你对他们再好，终究只是利益关系，他们不可能永远记得你，也不可能会给你带来利益。”

　　阿然据理力争:“人活着难道只是为了利益?”

　　阿然妈冷冷地说:“不然呢？”

　　揉面粉的盆在滴滴答答的水声中被淹没，阿然想到自己，似乎也要在现实里被淹没。

　　一句现实，到底摧毁了多少有梦想的人。

　　阿然看到树梢上两只鸟儿正悄然地结伴而行，人在地上走，鸟在天上飞，都不过是大千世界里的沧海一禺。

　　想到这里，他踢开脚边的一块石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开始揉捏起明日的包子来。

　　面粉纷纷扬扬，被春日的阳光透过，在空中舞动着。

　　傍晚，那条不太大的路上依然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一个人却朝着包子铺精致走来。

　　阿然看着眼前的陌生男生，觉得有些熟悉，但男人不开口，阿然也不开口，猜想他是有什么事。

　　阿然妈远远望见，擦了手便急急忙忙的跑出来，连围裙都没摘。

　　“你终于来啦？里头还有包子，快来吃一个。”阿然妈显然大喜过望。

　　阿然却征在原地地问：“这是谁啊？你新找的男朋友。”

　　阿然妈白了他一眼：“你这孩子，年纪大了眼神都有问题了，这是你爸啊？”

　　“我爸，不会是骗我的吧？他走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的。”阿然记忆里的父亲还是个二十多岁的俊美男子。

　　而眼前这个男人已经是满脸大胡子，肤色也变得黝黑，耳根还夹着一根烟，脚上生着浓密的腿毛，脸看上去十分粗糙。

　　正在阿然怎么都不敢相信的时候，眼前的男人开口了：“是我没错，我回来了。”

　　那声音宛如少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一切都变了，推开记忆的门，声音依然不变。

　　久违的一切让阿然的警戒心下降，他有些质问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阿然都这么大了，我走的时候你才八岁，我们的包子铺还在”阿然爸大笑起来。

　　阿然爸原名林淼，外乡人，二十多年前就因为躲避外债来到小镇。

　　“我是被顶替入狱的。”

　　“顶替?怎么会被顶替呢？”

　　“不说了，都是些狐朋狗友，大难临头各自飞，再重新来一次，一定不碰赌博。”

　　八年光阴，让林淼领悟到了人心险恶，理解了只有永恒利益的社会。

　　“美娟，有没有酒，拿点酒来。”

　　“有酒，有酒”阿然妈拿来一瓶白酒。

　　林淼倒了一杯，举杯高呼:“八年牢狱，终于冤案得报，这一杯先敬自己。”

　　一饮而尽，又再倒了一杯:“第二杯敬妻儿，若不是你们，八年的煎熬如蚁攻心。”

　　林淼酣畅淋漓地讲述这八年发生的一切，讲到夜里都没有停下来。

　　而一旁的阿然却坐在一边，默不作声。

　　八年，让一个本该美好的家庭由此被拆散，若不是因为别人的歧视和生活所需，他又怎么会辍学。

　　这一切的不理解都被阿然归结到了林淼身上。

　　阿然再也压制不住八年的心酸和压抑，白衣的少年，转身负气出走。

　　流言诅咒，无不像凶猛野生侵袭着这个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