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2 人与人

　　正月十五日日，街上灯笼一盏一盏的亮着，在风中摇摆，孩童稚嫩的双手提着花灯，巷头巷尾的奔跑。

　　整个小镇上都引来了短暂的“休眠”假期。

　　一条长长的舞狮，花团锦簇地围着小镇不断的舞动着，不时地跃动着双臂，如蛟龙而动，人声鼎沸中留下阵阵余音。

　　风莹即使没有假期，也闲不住脚步。何况今日还是正月十五，吃了几口饭就跑到商业街玩去了。

　　一位表演者用火烧了一根火针，放进嘴里，过了几秒，张开圆鼓鼓的嘴巴，从中吐出一缕缕火焰来。

　　穿着新衣的人们或驻足观看，或赞不绝口，或猜测其中暗藏的玄机。

　　城北方向“咻”地一声，烟花在圆月上冉冉而起，像夜空里闪烁的气球，从被云层掩盖的青山边传来。

　　八时整，挂在街道两旁那些红红火火的鞭炮不约而同的响起来，从城头响到城尾。

　　最调皮的孩子都停下了脚步，背在篮筐里了婴儿也不哭不闹了。

　　他们知道，那是要迎老爷了。

　　迎老爷是镇上一年里最热闹的祭祀活动，对象相传是千百年前，对当地人民作出重大贡献的文人墨客，亦或是文臣百官。

　　拜的全都不是神，而是民间所纪念的人。

　　八人抬着一只红木大轿，最中间摆放着神色庄重，面色威严的神像。

　　前面摆着一个大香炉，轿子抬到哪里，站在一旁的人群就有蜂拥而上，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香火献上，期盼来年能有好兆头。

　　舞狮对活灵活现的跟在香炉后面，扮演舞狮的几十个队友似龙而动，寓意一路长虹。

　　各家各户还会派出年轻的少男少女，经过筛选后去举锦旗，男女两人一组，铁棒相连，一前一后，跟随在舞狮队后方。

　　锦旗上多写着一路长虹，普度众生，心怀善念，爱戴家人，感恩圣德，有求必应，报桃以李。

　　多教人们积极向上，孝敬父母，遵循三纲五常之类的锦旗标示。

　　最后面的队伍，则是拿着花篮的女孩，挑选条件也有要求，要五官精致，身体健康，年龄在十二周岁以下，寓意为世间纯净之人。

　　若家中只有男儿，长相柔美，酷似女孩的，也可以自荐，经组委会决定，但花篮就得自备了。

　　锣鼓声声正月正，爆竹声里除满一地红。

　　游行队伍达到了千人，观看的群众也有数以万计。

　　小镇灯火通明，烛光闪闪，人潮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十里之外，余音绕梁。

　　风莹在人群里看见了留着长发，有着肉嘟嘟小脸的女孩，举着花篮，脸上红彤彤的，依然不停步地跟随人群走着。

　　风莹手里刚买了一瓶水，向她招手:“小妹妹，这瓶水给你。”

　　小女孩退出了游行队伍，拧开瓶盖，毫不客气地喝了起来，然后笑眯眯地说:“姐姐，我是男孩子噢。”

　　“啊？男孩子”风莹有些惊讶。“好可爱的男孩子。”

　　“我可以帮你把头发绑起来吗？”

　　“嘿嘿，当然可以啦！我要绑小丸子!”

　　风莹帮他绑了两个丸子头，看上去真像小卡片里拿着风火轮的小哪吒，那肉嘟嘟的小脸也让人很像捏上去，水灵灵的，一定很富有弹性。

　　“好啦！姐姐，我该走啦！”

　　男孩回到了游行队伍里，在锣鼓声中徐徐走远了。

　　风莹仍在想，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可爱的男孩!!!

　　游行除了绕不进的小巷，基本包围了整座小镇，有些坚持不住的孩子，家长会在一旁拿着毛巾帮他们擦汗递水。

　　整个小镇都处于兴奋里，不肯入睡。

　　直到凌晨三点，游行队伍终于在偌大的祠堂前宣布结束。

　　组委会会给每个孩子一袋糖果和一瓶水，把锦旗和花篮一个个回收。再把神像搬回原来的供奉处。

　　深夜的街道上，是被派遣来清扫街道的工作人员最苦不堪言的时刻。

　　四处都是被打飞的鞭炮碎末，和各种各样的瓶瓶罐罐，甚至还有被乱脚踩死的动物残害留下的液体，粘连在地上。

　　饭馆内

　　正月十五本该是休息时刻，看花好月圆的大好时节，但黄淡金却不这么觉得。

　　依然坚持开饭馆，人流量大，客人自然越多，收入便会越高。

　　只此一日，运气好，说不定能赚到一个月的营业额。到了他这个年纪，花好月圆哪抵得过铜臭来得快乐。

　　整个小镇只有一家还在营业，自然生意火爆，一度到了供不应求的地步，还要将备用的桌子搬出来十几只，才算勉强达到需求。

　　到了凌晨，还剩最后一桌继续停留。

　　黄淡金毕竟上了年纪，去年还觉得游刃有余，今年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整件衣服像被大雨淋湿，贴在他的皮肤上长达几个小时，手臂上的汗水也一滴一滴地掉到地上。

　　看着整个饭馆都是碎纸巾，和骨头残骸，杂乱推成的一片狼藉，再想去收拾，有些心力交瘁。

　　金木兰也没有离开家门，一刻不停地端菜送菜，刚刚还倒掉了几大桶食物残留物，现在用红色大盆清洗着碗筷。

　　黄淡金坐在木椅上，用披在肩膀上的白毛巾擦擦汗，没有起效，依然汗如雨下。

　　他看到了不喜动的游梅如再屋子里吃着糖醋排骨，拖着身体走过去问：“梅如，能不能帮爸收拾一下。”

　　“等一下，没看见我正忙着呢。”

　　“吃饭怎么能叫忙呢？”黄淡金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

　　“怎么不算?我得吃饱了才能干活呀。”游梅如说得有理有据。

　　“请你快点好吗？”黄淡金有些生气地说。

　　“当时也许诺了我嫁到这里来不愁喝不愁穿吧，现在又要我做家庭主妇?。”

　　游梅如似乎气不打一处来。

　　“梅如啊，你爸也忙了一整天了，若不是实在太累了，又怎么会叫你呢。”

　　“再说了，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呀。”

　　金木兰站出来解围。

　　但游梅如还是迟迟不动身，三个人置身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中，从外面照映进来的火光在他们脸上蒙上一丝阴影。

　　三个人看着狼狈的饭馆，一言不发。

　　臣朋不知趁这个夜晚到哪里宿醉和厮混，摇摇晃晃地闯入饭馆。

　　夜深，小镇火光逐渐消散，只有远处一盏一盏的灯光，看着黑暗里的三人，臣朋有些疑惑。

　　“你们怎么都不去睡觉?”

　　无人应答，最终还是金木兰说没有人把碗洗完，才累到整夜不能睡。

　　臣朋有了工作经验以后，明白了行行出状元毕竟只是个例，多数时候别提状元，就连温饱都无法自给。

　　关怀式地说：“爸妈，你们先回去吧，这儿我来就好了。”

　　“今日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一个人能行吗？”黄淡金显然不可置信。

　　“放心吧，我说到做到，一定能行。”

　　臣朋先把饭馆里的所有垃圾残余都扫到一起，再用簸箕一点一点的倒在垃圾桶里，满了就自己提到不远处的垃圾地里。

　　春夜的风本是轻柔，一阵清理后，臣朋头上就汗珠细密，浸透的衣间闪烁着胸脯。

　　“梅如，过来帮我一下。”

　　没有应答

　　“梅如，梅如，快过来呀！”

　　依旧没有应答。

　　臣朋独自一人清理了整间饭馆。

　　黄淡金叹息一声，才和金木兰离去。

　　臣朋和游梅如远远地在聊些什么，黄淡金不想听，也听不见。

　　只叹息了一声，殊不知这声叹息，直到延续到了他的命运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