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凉了，生意都不好做了。”王二一面清扫着店门口的落叶一边念叨着。
大老远来了个跛足乞丐，在冷风中只着一件单薄的麻衣。王二拄着扫帚眯眼瞧着他，待他走到门口往那一坐，甩起扫帚就向他身上打去。
“喂瘸疯子，怎么又坐这，你一来，我还有生意么？”那瘸疯子拧身躲过扫帚，右脚猛的在墙上一踏，借力翻到扫帚顶端，单脚立在扫帚上，那只左脚吊在空中微微晃着。
“本来你也没生意。”
王二的手微微沉了沉，笑道：“知道你轻功好，只是要坐便去堂里坐，我好给您奉茶啊。”
王二一旋扫把，将瘸疯子抖了下去，瘸疯子踉跄的跳下地，转身便走向店里坐下，又回头望着王二，那意思大概是“你怎么还不过来奉茶？”
王二笑着扔下扫帚，走进后厨，好一阵折腾，提着一个简单的白瓷壶。
他拿过瘸疯子把玩的茶杯，将茶水缓缓倒出，瘸疯子不管那茶还滚烫，一口气闷了下去，倒是有几分喝酒的架势。王二看着他被烫的难受又强装镇定的脸，一把夺过杯子“哈哈哈小心烫啊，你这么喝，能品出什么味道？”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嗯——茶香和一点秋叶的苦涩，这茶就叫做秋风好了。”
他那样子仿佛高门大户的贵公子，文邹邹的。瘸疯子嘟囔了一句什么，王二也没听清只是笑眯眯的喝着茶，做自己的贵公子。
正在他陶醉时，门口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王二放下茶杯，又变回了店小二，拱手迎上去问道：“这位客官您来点什么啊？”
那人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下，“一壶酒。”
王二笑着说：“好嘞，您稍等。”便钻进后厨忙活去了。
瘸疯子喝着茶，打量着那人，那人也在默默打量着瘸疯子。他风尘仆仆面色严肃，靴面上新土盖旧土。身上的衣袍是一色的黑，缎面却流光溢彩不为凡物。
不多时，王二端着一壶花雕酒和酒杯出来，“您的酒。”放下酒便要退下，那人从衣兜中掏出一块令牌和一封信。
王二看见后愣了愣，思考了片刻就坐在那人对面细细的读着信。
瘸疯子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闲坐了一会就走出店，看到门口歇着的马，走上前扶着树，对着马狠狠的踹了一脚。
马儿吃痛嘶鸣不止，绑在树上的缰绳绷直，树上的黄叶窸窸窣窣的往下掉。他见屋里人没有丝毫出来的意思，就抱臂缩在平时要饭的角落。
屋里的烛火一夜未断，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那人才走出来，骑上马消失在道路尽头。
等到太阳彻底出来，王二才拿着扫帚出来清理落叶，时不时和瘸疯子比划两下，又邀着他进去喝茶。
如此像往常一样过了三天，瘸疯子再度在店里坐下，王二进了后厨却捧出来一壶酒，瘸疯子不认识这是什么酒。
王二笑嘻嘻的介绍说：“这叫“严冬雀”我自己酿的，今儿来陪我尝尝。”
瘸疯子接过酒尝了一口，这酒入口冷冽清新，过一阵又火麻，仔细回味还有几分甘甜。
“好酒。”他放下酒杯，王二又给自己倒满，一口气喝完。
“你这酒喝的不豪爽，怎么学喝茶似的。”王二摇头晃脑面色泛红。
两人对坐喝酒，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当然，王二说的更多。天色渐晚，王二突然坐直了身子，“瘸疯子。”
“嗯。”
“我得出一趟远门。”王二摇着酒壶里剩的一点点底。
瘸疯子点点头：“什么时候回来？”
王二一歪脑袋咧嘴笑了笑：“等到，门口那树再落一地金黄？哈哈哈我还要再做一次“秋风”呢。”
瘸疯子看着他醉醺醺的憨态，抢过酒壶扔在桌上，架着他回屋休息。王二闭着眼由着他带走，迷迷糊糊的从腰间摸出钥匙，塞进瘸疯子怀里。
“给你这店的钥匙，冬天自己进来烧火过夜。”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店里有的东西你需要就拿去。”
“可别让贼人毁了我的店啊，当然打不过就跑吧，你轻功那么好，没几个人能追上你。”
“脾气别那么臭，没我给你赔钱，这一块你还怎么混呐。”
瘸疯子听着他絮絮叨叨，也不搭话，把人往床上一扔就要走。王二嘟囔道：“哎你这臭石头……”
话没说完酒劲上来，他偏一偏头就睡着了。瘸疯子还是走了出去，把壶里酒喝完，在角落里倚着墙也歇下了。
兴许是酒喝的太多，瘸疯子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他推开门，天空飘起了雪花，门口有一串浅浅的足迹，看来王二不久前刚走。
昨天树上还有那么几片叶子，只一夜便全部脱落，没人打扫的院子显出几分萧条。他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伴着飘扬的雪花，一拐一拐的向院外走去。
冬天的雪一场一场的下，瘸疯子在王二的店里独自过了整个冬天，店里平时就没有什么客人，到了冬天更是无人登门。
最近江湖上添了一位新人，瘸疯子听人讲，这人风趣幽默，是使剑的一把好手。除此之外 ，就没有更多的消息。
过了冬，瘸疯子每天仍是在门口乞讨，到了傍晚就回到店中喝茶或饮酒，只是没了每天和他比划的人。
……
他喝过了春天，喝过了夏天又喝到了秋天。他又喝醉了，昏昏的按着记忆缩在原来的角落，睁眼又看见了满地金黄，他想起了那杯名为“秋风”的茶。
恍惚间，他听到了有人踏着落叶走过的声音，忽远忽近，听不真切。一道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声音钻入脑海，语气带着一股熟悉的味道。
“我就知道你又在这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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