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子

那年那天，本该艳阳高照的时候，天，阴沉得如同日落月升之时。

灵柩前，年仅5岁的莲梦作为莲家唯一的后辈，亲手摔了瓦盆。那乌木棺材上描的金纹倒映出瓦盆的碎片，显示出莲家曾经的富贵。

“起灵——”

莲家曾经是延村一等一的富贵人家，长工至少有8个，半个村儿的水田都是他们家的，每年的粮食多到吃不完，年年拿出多的粮食赠送左邻右舍的人，却年年没人要，据说早年间莲家靠的是走阴阳事起家，阴得很也鬼得很，他们家的东西没人敢动，也没人敢拿，生怕沾上了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八个壮汉抬着棺材，迈步走向门外，唢呐的声音，瞬时响彻了天边，招灵的幡迎着风歌唱，如同百鬼呜咽。

天，下起了大雨。

棺材被抬到守望山上，推了下去。守望山，那是喜城内最高的山，背朝大海，面朝长安。山朝海的那一端，全是裸露的岩石，第一声，棺材第一次撞到岩石，乌木裂，第二声，灵柩碎，第三声，尸体出，第四声，尸入海。当地人认为，此四声，扣来世之门，通极乐之世。

四声过后，那些送灵的邻里乡亲抹去脸上的悲戚，面露贪婪之色，跑着回到了山脚下的延村的莲家。

莲家的祖母拦在门口，被其中的一个壮汉一把推到，头磕在门槛上，一命呜呼。

“祖母——”刚刚跑到的莲梦跪在倒下的祖母身上，泣不成声。

屋内，叫骂声不断传来：“混蛋，什么年代了，还吃绝户，要不要脸啊？”

“怎么滴？你个娘们儿性子倒是辣，你们家没男人了，就凭你，带着一个赔钱货，早晚就死了，浪费粮食，还不如接济接济我们大家伙儿。”

“就是，而且你们这家，在村里面晦气得很，早该赶出去了，让你们孤儿寡母地留在村子里面，已经是仁厚啦。”

但凡有一点点值钱的东西，都出现在了别人的家里，要不是当初鼎盛时期墙砌得厚实，怕连着四面墙壁都不能完好地留下。

“娘~”梦莲抹一把鼻涕擦一把眼泪，拽着自己娘亲端兰的衣角，“祖母，祖母怎么不动了呢？”

“别吵了！都是因为你这个没人要的烂货，赔钱货。”莲梦听不懂，但还是委屈得哭了。

西边儿突然来了漫天的纸信鸽，盘旋在祖母身体的身体之上，纸信鸽越来越多，把祖母整个儿的包裹在了里面，等到散去时，莲梦亲爱敬爱的祖母，只剩下了一个骷髅架子，再不见旧时人的模样。

“是真的······”

“娘，什么是真的？”

“没有，不是，听着，你刚刚什么都没有看到，刚刚是因为你过度思念祖母产生了幻觉，知道了吗？”

“啊？哦。”莲梦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喜城莲家的门，重重地关上了，没几年，墙里的砖头脆了，墙塌了。

再过几年，只见草，不见墙。

等到了潜龙元年，莲家，彻底变成了一个只存在于历史中的家族，不再被人所提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