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须站在原地有些时候,忽然不近不远听到一个男声,清冷和静,像是飞悬瀑布中的流水。那声音回应着周围弟子的问候。
宁须侧头看去,瞧见一个身影朝着这儿走来,浅赭色的外袍,领口袖口绣着云水纹,浓眉淡眸,一双眸子清澈的很,眼睫密长,唇不点而朱,自带清冷之意。
木延,三长老首徒。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
“木师兄。”
“宁师兄。”
宁须先愣了一瞬,抬眼对上他一双清澈的眸,随即笑开,眼睫微垂,瞧见了眼前之人身上佩了一个剑穗,玄白相交,上方缀着铜铃。
像是寻常弟子般,木延淡淡问,“宁师兄刚出关?”
宁须刚“嗯”了一声,便听见洪钟长鸣,余音绕梁。
如成亲讲究吉时般,大典的时辰也是有些门道的,凶相不可,偏相不可,要选在一个清风月明的天。
大典是大试前的动员,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只是阐释本次大试的规则及大试过后的下山试炼。
木延看向他,先一步开口,“宁师兄。”话外之意是移步正殿。
两人并肩而行,宁须侧眸看他,不经意开口,“你这剑穗……”
木延闻声对上一双眸,墨色极深,眼睫长长的,此时正瞧着他,木延移开视线,望向前方。
他清清冷冷的开口,“原是师娘做给师父的,她辞世后,师父便给了我。”
三长老的夫人是修医的,相貌很是端秀,心灵手巧,擅做些佩物,也有一手好医术,生前宗门上下最好的医修便是她,即便是在众门派间也是数一数二的。
两人和如琴瑟,膝下无子,视木延为己出。
“三长老不用剑,木师兄的师娘为何会做个剑穗给他?”
“师父不是不用剑,是师娘过世后不再用剑。”木延耐心解释道,“他之前是教我剑术的。”
宁须拜入宗门前三师娘就已经走了,而木延是被三长老在山脚下拾回去的,自小在宗门长大。
所以他只知道三长老不用剑,但却没听说过里头还有这样一层关系。
“看来三长老的剑术相当高超。”宁须笑,“毕竟木师兄的剑术也是拔类超群的。”
“我在剑上的造诣远不及你。”木延道。
宁须只笑着,却是稍稍低头,心中有些吃惊。
上次大试两人有过交手,木延也不过是以半招败给他,但这话说的似把他吹上天了。
宁须想说几句解释自己的剑术还没那么高强,但对上对方认真的神色,忽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对着那双淡眸只得又笑,暗道自己应当再进一步。
两人到达正殿,分别向两侧走去。
正殿修葺的同样辉煌,四周墙上玉雕突出,带有光泽,穹顶华美大气。
宁须看向对侧,只有章师兄和端师妹两人,前端空了一个位置,是谭师姐的。
宗主身着玄色衣袍,立于正前方,一板一眼的说着,台下的弟子们姿态端正。
宁须收回视线,心下微微想了想。
是什么事,能让谭师姐大典之时都无法抽身,
而从她离开大殿起到现在已有了段时间,再从那名弟子紧忙的神色来看应当有什么大事。
大典结束,宁须回到住处。
素墙白瓦院中,落花飘然,清风徐来,拂起一阵子的香,卷入骨髓,本是凉浸浸的风却带了几分缠绵的意味。
涎台,庞大的水坑居于地下,黑腾腾的几乎像是瞧不见水,像是世界的深渊,又像是深邃的眼眸静静注视着。
谭子娴站在栏杆外几步处,面色凝重,目光盯着水面。
涎台在宗门后山的最隐秘处,一般弟子甚至从未听过,只有几位长老和弟子知晓此地,虽是知晓但也没见过涎台真正的模样。
“怎么样?”宗主从外面进来。
“师父。”谭子娴叫了一声,但并应答。
她向前迈了几步,几近栏杆的地方,目及水面,只觉得浓重的窒息感。
再深些像是能摄人魂魄般黑压压的一片。
宗主在栏杆外踱步,目及深如墨的水面,摇头叹道,“终究还是看不透。”
北山,庭院深深,竹木的影子落在地上,院中有一石桌,上放置几盏杯,杯中澄澈的水映出天色,石桌旁又几个石凳。
木延右手握剑,另一只手正欲拿杯,忽的动作一顿,右手手腕翻转,劈过去一道剑气,削掉几片竹叶。
叶子在空中转了几圈又转几圈,像是有了自己的灵识一般晃悠悠的落在了地上。
院里的地皆是石铺的,木延日常也扫一扫,没什么落叶,此时这几片竟格外夺目。
风骤起,竹叶又被吹落几片,其中一片乘着风落到杯中,清净的水面被打破泛起微弱的涟漪,杯中倒映的天也被遮住了几分。
木延目光凝在落在地上的几片叶子,长长的眼睫遮住眼底的思绪,衣袍被风吹动。
方才明明没有风,竹叶却晃动了,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