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寂静而又黑暗的屋里透着一股月光，让人有种恍惚感，美感与因为寂静的恐惧使得一切都不真切。

　　段云萧手摩挲着照片，但眼睛看着的却是窗外，他有点愣，下意识喃喃道：“晚上了吗？他们会不会怕？”

　　门外要进来的沈宴秋听不清，可是看着他愣神的样子，心里涌上一股心疼，害怕他发现被人看见狼狈样子，所以他不敢打扰他。

　　就这么样，一个站在门外，手里还拿着保温桶，一个则是倚在床头，那个脸色是沈宴秋从来没有见过的苍白如纸。

　　坐在床上的段云萧依旧看着窗外，丝毫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沈宴秋，而沈宴秋他也只是看着不去打扰他，他没有想过不进去，只是在想为什么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会变成这个样子，以前搭理整齐的头发现如今变得凌乱，脸色也不如以前红润，好看的唇也紧抿着，平时只是闪着光的眸子变得无神，身上穿着医院的宽大病服，愈发把段云萧的身材衬得瘦弱。

　　沈宴秋忽然想到什么，猛得回神，暗道：该敲门了，不然他的胃病又犯了。

　　他轻轻扣了一下门。

　　屋内的人听见动静，把眼泪抹了抹，不想要被看见，可是沈宴秋还是看见了，却也只是闭着嘴不说话。

　　段云萧轻笑，自嘲般说道：“现如今也就只有你还在这个名存实亡的时间世界里面照顾我了，其他人早就跑了，你为何不走？”

　　最后一句“你为何不走”问得非常小心翼翼，因为他已经判断不了那一个真心对他好了，所有人都走了，他害怕沈宴秋和那些人一样，只不过沈宴秋心里更加愧疚不敢离去罢了。

　　沈宴秋和他相处了那么久了，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可他还是有些不敢置信，手上的动作一顿，偏过头去看他，眼神里的疑惑不解丝毫不掩饰，仿佛在说：“你以前是这样子的吗？”

　　段云萧干笑两声想要转移话题，可是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看着他拿来的保温壶问：“这里面是什么好吃的？”

　　沈宴秋边打开盖子边说：“你喜欢的糖醋鲤鱼，还有桂花粥。”

　　闻言的段云萧眼睛一亮，却又转瞬即逝，因为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

　　他尝了一口，想要找一个发泄口，他轻轻地拍了拍床边，示意沈宴秋过来坐。

　　沈宴秋非常乖巧地坐在那里。

　　段云萧喝着桂花粥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的讲述，每说一句他都会掉泪，一切的一切都在刺激他的记忆。

　　那是一段非常遥远的记忆，其实他一开始也是一个普通人家，不过他生活在古代，当时的他非常喜欢甜食，却又害怕同龄的孩子笑他是娘娘腔，所以只能在过节的时候偷偷尝几块，那时的娘亲非常温柔，发现了他的这一点，却没有嘲笑他，而是温柔地笑着帮段云萧打了一碗桂花粥。

　　母亲是他唯一的家人，他很喜欢母亲，可是后来的母亲开始变得性格暴躁，动不动就打他。

　　都说时间可以冲刷记忆，可是那年的事情段云萧至今难忘。

　　段云萧的父亲是一个酒鬼，喜欢每日酗酒，还喜欢打人，不过幸好他不经常回来，家里只有他和他的母亲，本来挺幸福的，可是突然有一天，父亲死了，怎么死的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和母亲早上起来的时候开门就发现父亲的身体裹着席子，旁边围着一群人在讨论。

　　他们的议论声很大，段云萧听得愣愣的。

　　“他父亲和人偷情被打死了，啧啧啧，真可怜啊这对母女。”

　　“是哦，那个女的以前是大小姐吧，被骗回来之后就被抛弃了。”

　　“哎，可怜了这娃哟，还那么小。”

　　段云萧那时还小，但，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却能知道他们说的不是什么好话，也知道自己的父亲死了。

　　沈宴秋突然出声：“主神大人，你当时伤心吗？”

　　“没有，我当时很开心。”段云萧轻轻笑着，摇了摇头。

　　沈宴秋点了点头没说话。

　　毕竟这种人真的不值得让人伤心，哪怕是自己的至亲，更何况段云萧他父亲还经常打他和母亲。

　　他经常能在房间里听见母亲的哭声。

　　母亲抽泣得厉害，他不敢轻易出去，每次都要等到父亲睡下去了之后才轻轻下床去安慰母亲，母亲每次都会把他捞到怀里抱着。

　　过了几年了他也还是觉得那时候母亲的怀里特别温暖，那是寒冬为数不多的温暖。

　　可是一切在父亲死后都变了，他当时站在门前看着父亲的尸体时，下意识地握紧了母亲的手。

　　他握紧的时候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母亲从小娇生惯养的纤纤玉手已经起了茧，一头青丝也以有了白发，家里没了经济来源后母亲开始颓废，他曾着母亲不在意的时候跑去了京城穆家。

　　穆家离得不远，但母亲不愿意回去借钱，可家里的开支已经不够，当时的他只能自己跑去外祖家，希望外祖家看在自己母亲好歹养了那么多年的份上借钱。

　　一切不出所望，他借到了，可是看到外祖家哭得撕心裂肺的时候犹豫了。

　　不是外祖家没钱，而是他在想:为什么母亲不愿意回来继续过着大小姐的时候？

　　他不知道，也不明白，就算是过了那么久，这个问题依旧是没有结果的。

　　钱借了，自己染了泥，可是母亲不再如以往一样帮他洗衣服，所以那时候他只能自己洗。

　　听到这里，沈宴秋的心疼再次添了几分。

　　从小锦衣玉食的他真的想象不了和自己差不多大的段云萧是如何撑起那个家的。

　　更无法想象为什么他不在外祖家住。

　　他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段云萧略带青涩地笑了笑，嘴唇发干，哑声道：“因为我放不下母亲一个人在那里，她不愿意回到外祖家，我害怕她一个人会出事，我不想我的母亲出事，也能理解她，我只记得那时候她抱着我的样子，是麻木的。”

　　是啊，是麻木的，那是他从来没见过的妈妈，那个妈妈没有了以前的活泼可爱，不会再逗自己笑，只会坐在那里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