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乔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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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年告诉我,你生病了。谁都知晓了这件事,你却隐瞒得好好的,最后一个才告诉我。乔郁,你还真是会给人惊喜。
我去医院拿到了你的诊断书,医生说,这种瘤是所有术后髓内瘤预后最差的,术后平均生存期只有14个月。
只要是14个月寿命的你,真的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吗?
回来的那天,你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的,我都快要认不出你了。那个闪闪发光的你,在我不知情的瞬间,竟然变得如此狼狈。
“乔乔走路是最不老实的了,怎么会是他呢?”
医生建议我让你保守治疗,也许能够多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我知道,那样得来的生命,不是你所想要的。
可是该怎么办呢,诊断书的一角被我无意识的折上折下,像是一张和死神的拔河比赛,明明知道他最后一定会赢,却还是忍不住心存侥幸,希望那一瞬能够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
我把那张被我看了又看,折了又折了几张纸放到背包,你就坐在楼下大厅的一角,像一颗即将要枯萎的草。
看到你的一瞬间,我几乎脱口而出:“乔乔,我们回家。”
还有14个月,做些你想做的事,足够了。
我们实现了儿时的梦,在世界上的各个地方走走停停,带着你仅剩的14个月。
你的生日在十月,一个不冷不热,不下雨也不起风的好日子。
阿年给你送了一个蛋糕,她只远远的看了看你,整个人都哭得不像样,弄得我也想哭了。
乔郁,你说命运怎么就这么不公呢。
乔郁,要死了的是你吧,怎么还要你来安慰我啊。
你的最后一个生日,我还能够实现你的最后一个愿望。
没有了从前那些不切实际,可我宁愿你许愿自己长命百岁。
“沈醉,我们掌控不了命运就掌控自己的心,‘过去’就是用来‘怀念’的,向前走才是将来。”
“在我死了以后,就把我封存在你的回忆里,去迎接你一片光明的未来。”
“没必要把自己局限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世界是广阔的。”
“好像一直记住你啊,阿醉。”
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么,我会努力做到的。
冬天来了,又一年过去了。
你的状态越来越糟糕了,你不得不一天到晚在医院呆着了,肿瘤逐渐增大压迫神经,你感到疼痛了。夜晚,你时时会从梦中惊醒。
从小到大,你从来都不是娇气的孩子,更容易多愁善感的反而是我。
止痛药都从“按需给药”到了“规律服用”的阶段。但你每天依然有很多时间处于剧痛之中。乔郁,你怎么这么狼狈呢?
你开始看不清东西了,也看不到我了。你叫我名字的频率变高了,但我每次都要答应。你好像变得患得患失,曾经的你哪有这样过。
你刚换了针,头朝着我的方向:“阿醉,过来一点。”你的触觉还没有过早的长眠,微凉的指尖从眼角掠过脸颊,“我会记住你的,沈醉。”
“至于到了我们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也请你记住我的话——忘记我,去迎接你的未来。”
乔郁,你好像很喜欢说些矫情的话,为什么我的心里会涌出一些难过呢?
忘记你我做不到的。有的人入土,有的人记忆深刻。
病情继续发展,渐渐的,你听不到我的声音。
你有时嗜睡,有时彻夜难眠。你开始无法动弹,整天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如果不是一旁的心电图还在跳动,我都会怀疑你是不是在不经意间离我而去了。
乔郁,我也好疼啊,明明是既定的离别,为什么我会这么难过呢?
你的神志开始不清晰,对疼痛的感觉越来越模糊,我似乎都能听到裁判宣布比赛最后的胜者。
“乔乔,我们回家。”
我死死盯着再无波澜的心电图,我摸着你冰凉的手,落地窗映着高楼下城市的万家灯火,但我知道,不会再有为我亮起的那盏。
听从你的意愿,你的骨灰一半被我洒进了老家的湖里,这里少有风浪,风清月明时,水面如镜,将整片星空盛下。
原谅我的自私,另一份被我放进柜子里,和你之前送给我的所有礼物一起。
是不是只要看不见,就可以不想念了?
乔郁,窗边的花开了,春天到了。
乔郁,我该如何忘记你?
我不确定100%的成功,乔郁,你也知道,想刻意忘记一个人和想记住一个人的难度是相当的。
以后的日子,就按你说的吧——怀念你,封存你,全力迎接美好的未来。
怀念,然后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