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漂亮哥哥

这般踩高捧低之事，无论在何处，都屡见不鲜。

然而，翻了年才六岁的团子尚且不能理解这般荒谬之事。

更无法看人在自己眼前经受这般折磨。

裴雪空虽年幼，却早慧，他低头在自己翻了翻，触感冰凉，神龙镌刻其上。

嗯，便是此物了！

团子正要冲出去，猝不及防，被人一把抱起。

身后那人身上带着股清淡的香气，嗓音稚嫩，却不失贵气，只轻声道：

“此子乃皇室弃子，生来便是个食血吞肉的怪物，如此，小公子还要救吗？”

“坐视不理，才是怪物。”

团子未曾读过什么圣贤书，倒也听得父母兄长，外祖表兄说过些为人之道。

且人许天性中带着悲悯，做不到事到眼前坐视不理。

团子当即便挣开了身后之人，从头到尾都不曾给他半个眼神。

“住手！”

而今年幼，冲出去也不过是个矮墩墩的团子。

裴雪空站在一堆大孩子面前，丝毫不怵，他趁其不备，钻入人群中。

瞧见那被围在中间，衣衫凌乱，鲜血飞溅的被殴者，心下一惊。

“二殿下再靠近，我便要告知皇帝伯伯，教他罚你们闭门思过！”

裴雪空胡乱组了些告状的词汇把戏，高高举起手臂，那块龙纹玉佩就这么明晃晃的现了身。

二殿下脸色难看，几乎要咬碎了一口牙。

他冷笑一声，却忌惮眼前这块玉佩，更不愿被状告，他紧了紧手，冷冷看了眼被裴雪空护在身后之人。

“呵，被个乳臭未干的小鬼护在身后，当真是…奇耻大辱。”

他一甩衣袖，愤愤离去。

其余人互看一眼，屁滚尿流，赶忙跑了。

瞧着他们走远了，裴雪空忙解开大氅，他转过身，手忙脚乱的将过着体温的大氅披在那人身上。

“没事了，”团子挠挠头，被冷风吹的脸上软肉颤了颤，“那个…”

作为镇国公府皇宫两头倒的团子，裴雪空没什么社交的经验，他又挠了挠头。

裴雪空嘿嘿尬笑，“你头发好多好黑喔。”

那歪在地上，乌黑茂密黑发掩着脸的人却是咳嗽两声。

裴雪空，“……”

早知今日，昨日我就去学习完美社交了！！

但他还只是个孩子啊，生活何必这般待他呢？

裴雪空不懂，但他还是蹲下身，小心翼翼的从袖口摸出几块糖糕。

“…甜的，你要吃吗？”

受了这样大的委屈，合该吃些甜的。

“待我走出去…”裴雪空细想想，又改口道，“待高公公找着我了，我就带你去看太医。”

咳嗽声却是停了，歪倒在地上那人抬起头，平静的看向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团子。

裴雪空揉揉鼻子，刚一抬眼，整个团子一下子被定住了。

他张大了嘴巴，近乎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漂…漂亮姐姐？”

纵然眼前人脸上带着泥水与血点，也着实掩不住那张叫人一眼难忘的绝艳姝色。

眉如远黛，眼含霜雪，鼻梁高挺，薄薄的唇上毫无血色，眉心处的朱砂印却是鲜红似血。

这人生的清瘦，那双黑眸中似有薄雾笼着，看不出半分情绪。

那人淡淡扫了一圈四周，旋即望向团子仍伸着的手掌。

眼神中带着淡淡的困惑，裴雪空挺直腰板。

“糖糕，这是桂花糖糕，”小团子眯眼笑，高兴的同人介绍，“昨日二哥买给我的，还未来得及吃呢…”

才揣进怀里，团子就被随阿爹而来的皇帝伯伯掳…啊不，抱走了。

“你要尝尝吗？”

他眼神亮晶晶的，寒风冽冽，他没忍住，又打了个寒颤。

“……”

那人利落的单手扯下大氅，甩过去，罩住了裴雪空，险些就将他手中的糖糕砸落。

裴雪空牢牢护住自己的零嘴，又茫然失措，困惑的眨了下眼。

“我并非女子。”

他的声音很淡很轻，带着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淡漠。

“对不起，”裴雪空慌忙道歉，“是我眼拙。”

他分明可以说他生的本就漂亮这般话，可裴雪空心中却觉得，这般言语，实在不太礼貌。

“不必如此。”

谢自寒又咳了一声，铁锈味自喉咙涌出，他舔了舔干涩的唇，强行将其压下去。

“此处荒凉破旧，”他垂眼，语气漫不经心，“可是别的什么人将你骗来的？”

“那倒也不是。”

裴雪空感受到眼前的哥哥对自己没有恶意，他自来是个顺杆子往上爬的好主。

当即就快快乐乐的席地而坐，眉眼弯弯的在袖袍之中摸索着什么。

片刻暖意已然消散，然面前是不间断的窸窸窣窣声响，谢自寒抬眼，神情微怔。

生了杂草，积雪消融的地面之上，摆满了油纸包，亦有些瓶瓶罐罐歪倒在地上。

谢自寒眉心一跳，鼻尖嗅到清冷药香，他下意识望向低头忙碌的小团子。

裴雪空只差将自己的头伸进宽袖之中，望着脚边堆满的物件，他眼睛笑成月牙状。

“这个止血，这个止咳，唔…这个，这个好似是什么金疮药。”

“你若是不喜甜，便尝尝这个，这个是青团，清香，唔…这个是阿姐炸的小鱼干，五香的…”

“还有这个，大哥买来的果干，样样都有，浅浅尝一口。”

“唔这个…”

耳边是小团子叽叽喳喳的奶音，寒风凛冽，谢自寒却仿若鲜活了那么一刻。

薄唇微微抿了下，鼻尖是各种吃食的香气，他勉强扯了下唇，牵动了唇角结痂的疤痕。

“多谢。”

谢自寒望着眼前如杂货铺子的地面，敛眸，淡道，“不必了。”

他的手掌撑着脏污的地面，勉强直起身子，却是轻晃了下。

裴雪空，“可你受伤…”

他平生最怕疼，便是摔了碰了，只要遇着熟悉的，疼爱自己的人，总要哭一哭，撒撒娇。

可眼前人伤的很重，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有数不尽的新伤旧痕，偏生不怕疼似的，赤着脚，踩着碎石子，拖着血痕，一步步离去。

裴雪空唇瓣动了动，意识有些昏沉，他摇摇头，发觉身上冷的厉害。

“哥哥…”

团子糯糯开口，刚伸出手来，却是一叠晃动影响，他眼前一黑，朝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