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不做血包

天气逐渐转凉，南通这座城市地处南方，倒是很少落雪，但淅淅沥沥的秋雨伴随着南风，却仍旧让人感觉到骨子里的湿冷。

罐头厂货车司机樊建国和女工刘美兰的脸色也像这多云多雨的天气一样，阴沉沉的。

云焕随大流换上了夹袄，安安静静坐在小板凳上吃麻花，这段时间这夫妻俩倒是对她好了些，樊建国不再对她使脸色，刘美兰也不克扣她的吃食，絮絮叨叨什么女孩子吃多了长得快不好，以往存着留给樊胜英的零食，她现在都能吃个几口，还不会挨打挨骂。

不过他们倒是愈发拘着她不让出门，最多在傍晚后天不甚光亮的时候放她出来溜达一会。

云焕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甚至她都有些惊讶事情的顺利。

为人父母，放弃得未免太轻易了些。

鼻子又是一阵麻痒，刘美兰和樊建国见怪不怪，拿了草纸三两下给她把血迹抹掉，又递给她一些纸，示意她自己堵住。

“小美，过几天你爸去跑货，你有个姨妈在那边，好多年没聚一聚了，妈带着你一块去，咱们走亲戚去啊。”

“哥不一起去吗？”云焕已经有半个月没见到樊胜英了，樊建国刘美兰夫妻俩怕小男孩藏不住话，早早就把人送回去给樊建国爹妈带一阵，哪怕知道樊胜英和他几个堂哥没一个处得来的。

“你哥要读书的，翻过年又要升一个年级了，我跟你爸叫你堂哥他们给你哥补补课。”

“是啊，他是大孩子了，不爱玩了。妈妈这次就带咱们小美一个人。”

“好。那姨妈叫什么呢？”

刘美兰避开孩子清凌凌的眼睛：“姨妈就是姨妈，你叫姨妈就行，大人名字小孩不能叫。”

“好了，早点睡，明天一早就要出发了，到时候你们母女俩都要跟我一起早起。”

眼见着云焕又要从箱子里面费力拖被子铺，樊建国罕见地有些不落忍，但一想到这丫头的病，顿时打消了让她和他们睡一块，或者在胜英房里睡一宿的想法。

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总归不是自己家的，或早或晚，现在只是早了些罢了。

怨不得他们做爹妈的心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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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才刚叫了几声，樊建国和刘美兰就起来了，打开卧室的门刚想叫云焕起床，却发现这丫头已经穿戴整齐，头发都梳好了。

“小美……起得真早啊。”

“不是说去姨妈家玩儿吗？我高兴地睡不着，天还没亮就醒了。”

“啊、是，是。咱们今天早晨就出发了。小美，别穿这身了，这衣服都短了一截了，去姨妈家体面些好，妈给你准备了。”

说罢，刘美兰从卧室里面取出一套衣服，黄毛衣灰裤子，外套是卡其色的夹棉小袄。

这是樊胜英的一套七八成新的衣服改小了的。

云焕接过来二话没说换上了，衣服只是略微扦了下袖子和裤边，还是有些大，不过不碍事。

只是这一套打扮加上她半长不短的头发，愈发看起来像个瘦小的男孩。反正借着昏暗的天光，不仔细看，熟人也发现不了这就是樊家的小丫。

上了大货车的副驾驶，樊家夫妻俩一个去仓库装货，一个跟她留在车里，嘱咐她不要吱声。

车子在朝阳初升的时候终于发动了，这时候的路还不平坦，大货车载满了罐头，发动机的声音、颠簸加上汽油味儿，让云焕感到有些晕车，她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樊建国和刘美兰以为孩子睡着了，车厢里的气氛分外沉默。

好一会儿，樊建国开口了：“等到了嘉兴……你找个人多的地方。今天是十五，应该有赶集的。城东旧农贸市场那一片，现在到处有摆摊子的，不光卖农货，还开了商铺卖百货和衣服，是最热闹的。”

“哎。那你半路把我们放下来吧，带着她去你送货的地方不好，别让人记住了。我到时候，再带着她去多绕几圈路。”

“你知道怎么办就好，小心些，不要被好事的发现了什么端倪。”

“我晓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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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焕被抱下车走了一段后才装作刚醒，慢悠悠睁开了眼睛。

刘美兰见她醒了，遂把人放下让她自己走。

云焕被拽着手往前一个劲地赶路，小手心被女人汗湿的手攥住，又黏腻又冰凉。

绕了条大路，又过了几条窄巷子，刘美兰往城东赶去。

“我们不去姨妈家吗？”

“先、先不去，到你姨妈家怎么能空着手呢，妈带你去集上买点东西再说。”

越走越热闹，路边的小吃摊子摆得密密麻麻，还有些卖新奇玩意的。

云焕有些累了，拽了拽刘美兰的衣角：“饿。”

刘美兰一头的汗，神色是明显的慌张，还好这市场人太多了，打扮普通的中年女人带个孩子的组合，实在是非常不起眼。

“那妈带你先吃点东西。”

刘美兰点了一碗素面，自己没胃口，都让云焕吃了。

面分量不多，云焕一会就连汤都喝了，就这么会儿功夫，，刘美兰也像屁股上长了钉子，坐立不安，几次想起身又似是觉得不妥，又坐了回去。

终于吃饱，刘美兰匆匆结了账，拉着云焕来到一个拐角。

赶集就那么几个小时，大家都急急慌慌的，这会儿前面一段路因为摊子多，人挤人的。

刘美兰指了指前面：“小美啊，妈去买点东西，前面太挤了，你坐这等一会，妈买好了东西就来找你，咱们去姨妈家。”

云焕没有回应，刘美兰对上这孩子沉静透亮的眼睛，有一瞬间感觉她什么都知道。

刘美兰不敢再看，在衣兜里面掏了会，纠结了半天还是把手绢里面一张五块纸币塞到云焕手里：“拿好，饿了的话……没事，反正你先乖乖坐着别动，妈一会就回。”

瘦削的女人一转身没入人群，很快不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