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保持联络啊，路上有什么状况立刻联系我。”

都枫站在驾驶位车窗旁对着副驾驶的阮清嘱咐道，一边又对驾驶员千叮咛万嘱咐。

“知道了，小枫，回去吧，我们出发了，有机会还会再见的。”

阮清歪过头笑眯眯的冲都枫摆手，车子缓缓发动，阮清的笑脸一点点消失在他面前，最后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车尾，随后也消匿在夜色中。

再见的话，要多少年以后谁又知道呢。

回第三军区的路比在S国时还要赶，虽然处在自己国家的领土内，却比境外还要危险，随时都可能遭遇阻击。

一直到进入第三军区，军区内还是一派祥和，久违的熟悉的氛围驱散了一路以来的低沉，陈广义率先跳下车大步朝检测站走去。

“陈哥这是？”

饶是徐书贵再恍惚也发觉了陈广义的不对劲，他走的方向不是回C区的路。

“他啊，他要去寻找自我了。”

唐焰桦走过来叉着腰，嘴里还叼着烟，烟云随着风吹飘到徐书贵眼前，将他追随的目光截断。

阮清走过来拿下他嘴角叼着的烟“这一道抽五根了，保养着点你的肺吧。”

“唐哥，你这肺跟你俩可遭老罪了。”

霍峰捏着鼻子走过来，一边还拿手扇着风。

“你小子，走了，我不给他带路他进不去。”

唐焰桦踢了一脚霍峰的屁股，拿过阮清手里的烟，吐出口腔的烟雾，捻灭在刚才从车里拿的湿巾上，包裹起来，勾唇拍拍徐书贵的肩膀，抬腿去追陈广义。

有唐焰桦开路，进入B区的路畅通无阻，这是他第一次踏入B区，相比男队长打理的区块，孙佳怡这简直就像个小花园，随处可见的各种花奔，最多的是向日葵。一片暖黄开的正旺，面朝着日头轻轻摇摆，像她一样热情洋溢、充满活力。

孙嘉怡的办公室位于办公大楼的顶层，日照光非常充足，陈广义推开门时，屋内的阳光直射过来，晃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她的办公室里东西比较丰富，两座小沙发对立放着，中央挨着书柜，大多是外国的哲文小说，他随手抽出一本，翻开后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有些怀疑，以她的性子，真的能看进去吗？

墙上挂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全都熨烫的平整，想起她环绕在他周围的日子，他一直都知道她的心很细，他不禁笑了下，环视一周，窗台上放着一小盆仙人掌，绿油油的，那是他送她的第一份礼物，她不仅留着，还放在自己身边精心供养，窗帘上挂着一串风铃，那是他送她的20岁生日礼物，桌面上摆放着三张合照，那是在她23岁生日时拍的。

相框下露出信件一角，他拿起相片将信封抽出来，封口处娟秀的字迹写着‘陈广义启’。

他缓慢的将那封信拿的更近，另一只手放下相片，轻轻抚摸上字迹，仿若这封信主人的余温还留存于纸面，他的手微微发抖拆开封口，里面装着一张照片和一封信，照片上的人是他，是执行归雁行动的前一晚，她来要他的国旗贴时，他去取贴扣的背影。

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陈广义同志：

这是第…哎呀，记不清了，但都是写给你的哦！

今天有好好吃饭吗？天气好不好？希望是个大晴天，因为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是大晴天，那天全军区都整顿调任，看见了好多大帅哥，可能是审美疲劳了，见到你的时候，我当即就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你穿着老款军装背着比你岁数还大的挎包，骑着自行车，乍一看像个老古董，我当时就在想，这人怎么穿的跟我老爸似的？

不过你居然在炊事班呆过呢，会做饭的男人肯定不差，突然就想逗逗你，你居然脸红了，你这人可真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带你回家的话，我老爸一定喜欢你。

呆在文职不常能见到你，所以我就转武职啦，虽然你总躲着我，也不怎么和我说话，但是能经常见到你，我就很开心，你不赶我走，也是喜欢我的吧，我猜你现在是不是脸红了？

不逗你了，小时候老爸常跟我说，人这一辈子很少为自己活，更多是为别人活，为生活而活，总有一天我会遇到除了父母以外还会想要奋不顾身奔向的人，我当时是不信的，我想为自己而活，我觉得我来到这个世界，是想看波澜壮阔的大海，看金红色的地平线，看万家灯火霓虹，怎么会是为了只看一人的呢？

可当我抬起头就能看见你的侧脸时，我才明白老爸说的那种感觉，无论沿途风景有多壮丽，你置身其中天地都黯然失色。

老爸在追求妈妈时，肯定需要大到用不完的勇气，但只要你在，我便拥有了这种力量。

我的爱人如此胆小，那我只好更勇敢一点啦！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曾后悔转入武职，我始终坚信我的选择是对的。

泪珠滴打在信纸上，晕摊了字迹。他慌张的用袖子擦去泪水，信封落在地上，他弯腰去捡，不小心碰倒了相框，等他站起来时刚好看到倒下的相框背面夹着一把钥匙，她的第一个抽屉是带锁的。

锁落，抽屉里密密麻麻排列着几乎有上百封信件，好似晴天霹雳当头一击，又好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全身冰冷麻木。

他直愣愣地看着满柜子的信件，每一封都是留给他的绝笔信。

他整个身子都快要无法站立，一手撑着桌沿，另一只手颤抖着伸向那些信。

他宁愿只收到一封告白信。

他一遍遍的拆封又装好，每一封信都装着一张他的照片，镜头永远在他背后，有时很近，有时又那么遥远，他始终是她目光的正中心，她世界里唯一的主角，他明明一回头就能看到她的，却连一个余光都未给予她。

每一封信轻快的语气背后，是她砸了多少眼泪才写好的呢？

怀着随时会牺牲的心情，一次次险象环生，那种压抑的感觉她是否在每一次收纳好信件时，都深受其折磨。

不过一念之差，他与挚爱背道而驰，成了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他将那盆仙人掌和上百封信带回家，将盆栽放在床头的台子上，他想给这些信寻一处置地，绕了家里几圈，却发现他的生活里除了那盆仙人掌和这些信，他竟找不到一点关于她的踪迹。

从前，他为了打消她的念头，将有关她的所有都拒之门外，现在门外那些被他拒收的东西，连同她这个人，一并消失在这世间，是上天降下的惩罚吗？嗔怨他的无动于衷，控诉他的胆小怯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