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国，地堡
“我们从左侧通道撤离。”
郭康将路线调出来，修长的指尖划过板面，点击锁定，还给小队员。
霍峰从两人肩膀中间挤进来一个脑袋“队长，怎么不走最快的那条全自动行梯啊？”
“走外滩有埋伏。”郭康一把将他的头按回去。
打定主意后，郭康带队走向短道。
“队长…”小队员看着面板，出声叫住郭康。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一样，郭康回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然后继续向短道深处走去。
大概三四分钟后，一行人从短道来到密林腹地，小队员一脸懵逼，手指着面板上的地图，呀呀啊啊说不出什么来。
抬起头，便看见郭康向他招手，唇齿无声的说着两个字“快走”
尚且怔愣的他连忙装起设备，一路颠颠跑过去，一路上他时不时抬起头偷瞄郭康，然后又低下头面容皱成麻花似的。
郭康一如既往瘫着一张脸，偷看了好几眼的小队员泄了气，不再偷看，闷头赶路。
“队长，咱们不用通知一下徐哥吗？”霍峰突然一拍脑袋，转头凑到郭康跟前。
“我告诉他回去了。”郭康淡淡看了他一眼，解答他们队小傻子的疑问。
“啊？什么时候。”霍峰头上缓缓飘出三个大问号，大脑霎时间宕机了，他一直在队长身边啊，是他那会儿想着回去吃什么错过了吗。
“先赶路，天要黑了。”
霍峰抬头望天，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悄然黯淡，一回头，发现郭康已经走远，也没再废话，跑着跟上队伍。
回去的路他们选择蹚着塞尔巴溪流回去，沿着水路不会错失方向，水流湍急也带动了行进的步伐，涓涓溪流清澈见底，水底的草叶顺着水流摇摆，几条小鱼跟在军靴旁，时不时嘬上那么一口，发现啃不下这巨大的动物，却又不舍得离开，流转在左右摇头晃脑。
太阳余晖散尽，浓厚朴实的暗色爬上枝头，静谧的林子里昆虫们唱着优美的交响乐，出了密林，皓月姣姣替代了骄阳明媚，泥泞的土路也有些凝结，反倒是众人身上水汽弥漫、经久不散。
回到民宿时，已是午夜，一望无际半人高的野草肆意妄为，拨开密密匝匝的遮挡，才窥见灯火一盏高悬。
“队长！你们没遭遇伏击吧？”
徐书贵凑到郭康面前，眼镜如同一台高精度扫描仪，细细打量着他，恨不得扑到他身上检查一番。
“无事发生。”
字字惜如金，还是一如以往的简约朴实。
“孙队长呢？你们遭遇伏击后伤亡人数有统计吗？”话题说到这，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
无人应答。
“队长牺牲了。”
唐焰桦走出来，他大概是在场的，唯一一个有勇气提及孙嘉怡死讯的人，作为她的副队，他也必须是。
郭康脱手套的动作停顿“都去休息吧，凌晨四点船就到了，我们走水路回去。”
他在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的向房间走去，还想询问的众人也不得不塞回嘴里，咽下去，抬脚前，他瞟了徐书贵一眼。
等到172安然无恙归来，众人安下心，纷纷回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徐书贵站定在原地，琢磨着，也跟着回房。
“怎么突然要走水路？”
徐书贵拿过郭康背上的行囊，端来还有余温的饭菜，这可是他特意给队长留的。
“情报有误，地堡线路图是错的，总部有问题。”
他接过碗筷，将饭菜倒在一起搅和，挖了一筷子，细嚼慢咽的吃起来。
“那总部的接机怎么办？”
“我走之前和李叔交代过了，如果行动顺利，我会让通讯兵联系他。”他将饭菜吃的干干净净，叠放碗筷。
“如果我没有联络他，那就是行动有误，他会通知线人接我们走。”瓷碗与桌面碰触，发出清脆的叮叮声。
“那总部的问题…”徐书贵担忧的皱紧眉头，递过来一杯水。
“嘘，隔墙有耳。”
他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我去看看陈广义，你先休息吧。”
“好，队长。”
陈广义住的是二楼廊道尽头的单间，空间非常小，郭康推门进去的时候，他正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像座石膏像，连郭康的敲门声都没听到。
狭窄的空间内，只放得下一张床和一个矮柜，床头的窗子连月光都照不进来，微弱的光亮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地砖，他僵直地杵在那，这间小屋连同他像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落。
“二哥。”
他生硬的转头，看见是郭康，才扯着嘴角露出一抹惨淡的微笑。
“是阿晨啊…”
他的声音太小了，轻飘飘的，带着无限的怀念，一瞬之间仿佛回到了幼时，郭康走过去，来到他身边坐下，床单被蹂躏的皱巴巴的，布满了抓痕，床面凌乱不堪。
F国的晚间泛着凉意，他的额头、颈间、耳后却冷汗涔涔。
郭康静静的盯着他看了几秒，将手搭在他身上轻拍，他身上那微乎其微的颤抖被他所察觉，感受到后背上的掌温，他才像活过来一样，充血凸胀的眼球中瞳孔放大，像是没有自我意识的人偶，茫然的看着郭康。
他宛若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对这个世界、对眼前人充满了眷恋和依赖。
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手指不听使唤的胡乱抽搐，指尖微蜷、抓握、攥拳，又哆嗦着松开。
“明明就差一点，我就快抓到她的手了，就只有…”
突然，他整个人开始剧烈的抖动，嘴里呢喃细语着，大口的喘息，像被剥夺了呼吸，郭康感觉自己都能从手心感受到他胸腔里那颗迅猛跳动的心脏。
“快了，就快了……”
他犹如陷入魇境，大叫着，挣扎着，脖颈上分不清是动脉还是筋膜，随着他的激烈似浪涛弓起，而后又伏于沉寂。
“二哥。”
郭康的声音像水纹迎上海浪，捕捉不到痕迹。
“陈广义，我永远陪着你。”
那一声记忆中清耳悦心的呼唤，如擂鼓击在他心上，他懵懂地抬起头，目光紧锁着郭康手中的传呼机。
“哥，哭出来吧。”
郭康慢慢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他，像刚刚那样轻拍着他的背，传呼机里还在播放孙嘉怡的声音，他终于肯放过断弦又死勒绷紧的神经，任由心腔的悲鸣化作眼泪，无所顾忌的宣泄他堆积如山的痛苦，如同野兽般嘶吼，他报复自己一样，哭泣一声比一声哀凄。
他一个人逆行在没有孙嘉怡的世界里，所有人都在向前走，而他固执的走在刀刃上用血肉开路，反复的凌虐伤口，看着它撕裂又愈合。
终末，他找到了她，并拥抱她，她还和以前一样爱叽叽喳喳的，也许传呼机早已停止播放，他听见的是自己的心跳，世间所有声响里，只有孙嘉怡的声音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在跳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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