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轻轻叹了一声,反手将她握住
皇上(乾隆)朕也和你去看看。
两人相视一笑,才刚走到殿门口,就见嬷嬷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迎头撞见两人,连忙抖抖索索地跪下
嬷嬷皇上,令妃娘娘……八公主她、她不好了……
弘历不由握紧魏璎珞的手,她的手倏然冰凉,但面上仍强装镇定,快步走了进去
轮值的太医跪在地上,不敢抬头,魏璎珞走上前去,孩子全身发烫,她又太小,难受都发不出声来,只能睁着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魏璎珞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八公主怎么了?
张院判是……伤风之症。
魏璎珞一听伤风之症,心慢慢沉了下去,走到八公主的悠悠车旁坐下,不敢发出太大的动静
轮值的太医不敢怠慢,马上命人去太医院抓药熬煎,并取过针灸为八公主散风解痉
八公主才出生不及一月,看着那细细的银针穿刺进皮肉,魏璎珞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被刺透了
弘历走到她身旁坐下,轻声安慰道
皇上(乾隆)孩子会没事的。
听皇上这么一说,太医不由迟疑,张了张嘴,又见两人愁眉不展便暂且闭嘴不言
伤风之症,莫说婴孩,即便是成年男女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民间俗话说"七天风,八天扔",说的就是早产婴孩若得了伤风之症,基本无药可医
魏璎珞一声不发,静静地看着八公主,她嘴巴紧紧地闭着,脑袋不安地动来动去,似乎是在寻找额娘
针灸之后痉挛之症稍有缓解,魏璎珞伸过手指去,极轻地蹭蹭她的脸,八公主小小的手抓住她的食指,然后紧紧地用双手攥住,生怕她不见了似的
整整一夜,八公主醒一会儿睡一会儿,她身子虚弱,难受的时候都发不出声响,时时刻刻都要有人盯着
弘历也陪在她身边,和她坐了一夜,等到要早朝才离去
八公主遭此劫难,魏璎珞彻夜未眠,弘历亦是郁闷,人在养心殿,宫人每过半个时辰就来通报延禧宫的情况
承乾宫也不例外,皇后静静地听着宫人说昨夜八公主的病况,说是一一伤风之症
珍儿正在给她倒茶,一听伤风之症,眼睛都瞪圆了,惊讶地脱口而出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这不是没救了吗……
皇后眉头微蹙,叹息一声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可怜了八公主,可怜了忻嫔,拼死早产生下孩子,还特意交给令妃抚养,没想到还是挺不过去。
珍儿却有些痛快地说道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忻嫔活该,皇后娘娘您一路抬举她才有了这个孩子,没想到竟然当着皇上的面把孩子托付给了令妃!这不是当众拆您的台吗?都是报应!
皇后温柔地笑笑,伸手取过茶盏,萦绕在鼻间的茶香却丝毫气味也无,很是寡淡
香炉里的香料也腻了,她不由看看四周,顿时觉得这个华丽辉煌的宫殿里,一切都是那么乏味、无趣,而自己竟然一待就是一辈子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令妃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忻嫔明明与她没有多少往来,怎么平白无故就将孩子托付给她了呢?
珍儿没注意到皇后,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
皇后将茶盏轻轻推开,垂眼看着护甲上鎏金的花纹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明面上没有往来,不代表私下没有往来。
说着,又轻轻笑了一声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你看那四阿哥,得了五阿哥的药膏,还不敢让你看见,什么怕本宫多想,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珍儿一听,凝神一想,又道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不可能吧,毕竟那是四阿哥,与您感情深厚着呢。
皇后嘲讽地一笑,淡淡说道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人都是会变的。
珍儿见她眼神有些悲伤,连忙道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珍儿不会变,珍儿一辈子都陪着皇后娘娘!
皇后笑着望向珍儿,眼中没有丝毫戒备,幸好在这深深宫闱中她还有一个珍儿
次日一早,妃嫔们一道去承乾宫请安,众人坐下来说了一会儿话,小心地提起沉璧一事,亦是后怕,又说了八公主体弱,祸不单行得了伤风之症
说着说着,妃嫔们的的情绪都低落了下去
陈贵人始终坐在最末的位置,静静地听着,众人说起八公主,她平静的面容才稍稍动容
她偷偷地掀起眼帘瞥了一眼皇后,目光依旧温柔,只是比以前多了几分审视和玩味
差不多时辰离开承乾宫后,陈贵人越想越无法心安,转道往延禧宫去了
魏璎珞一连数日守着八公主,寸步不离
满屋子的药味,进到院子里就闻得见,主小小瘦弱的身体上插满了银针
自伤风之症以来,公主的病情每况愈下,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孩子身子痉挛,痛苦到极致,哭起来的样子像是笑着的
陈贵人未着人通报,站在殿门外,双腿灌了铅似的,她全身发软,只能靠着殿门撑住身子
珍珠说令妃这几日几乎没合眼,皇上来了也一道守着,七公主昭华因此一直被留在寿康宫中,哭闹不休,令妃也没去看
偏偏令妃娘娘是有什么只会埋心里的人,除了面色憔悴苍白,别人也觉察不出她的情绪来
八公主的惨状就算是旁人看了也会不由落泪,令妃却一滴泪也没流
太医都没办法了,令妃依旧如常的照顾着,一刻也未放弃过,松懈过
陈贵人看令妃在草药的雾气中安静地坐着,轻轻晃着悠悠车,哼着温柔的小调
令妃冲着八公主淡淡地微笑,陈贵人听着听着,却不由地哭了起来….
她没想过要伤害忻嫔,只想让沉璧去找皇后和袁春望报仇
可事与愿违
她愧疚至极,但又怕被皇后发现,这些日子来,只能拼命地忍着,时时刻刻如履薄冰
可当见到八公主,陈贵人才恍然回过神,她不计后果地放出沉璧,到底犯了什么样的错误
八公主弱弱地哼着,这些日子她连奶水也喝不下去了,瘦得可怜,一双眼睛大大的睁着,毫无神采,只能听着魏璎珞的声音,努力地看她
魏璎珞低下头去,亲亲她的小手,八公主瘦弱无神的脸上突然浮起笑意,不同于痉挛扯出的怪异微笑,她是真的在笑,还用小手抓住她的手指
魏璎珞的笑容突然凝住,将她抱起,站在窗前的日光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
一旁的嬷嬷觉出了不对,连忙凑上去,探了探八公主的鼻息,接着掩面哭起来,跪倒在地
嬷嬷八公主殁了,令妃娘娘,您千万保重。
魏璎珞不由抱紧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襁褓,慢慢坐下,将孩子放回悠悠车中,缓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对嬷嬷说道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我很好,大家都尽力了,传太医进来,将八公主身上的银针清掉吧。
嬷嬷抽泣着站起身,出去唤太医
魏璎珞轻晃着悠悠车,双眼留恋地看着八公主最后凝固的笑脸,说道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陈婉儿,你在那里站着干什么,进来啊。
陈贵人一听令妃叫她的名字,后背不由一寒,犹豫片刻,抬脚慢慢地走了进去
还没走到跟前,手腕突然被她紧紧攥住,拖到悠悠车前,陈贵人尚未做好准备,下意识就闭着眼挣扎起来
令妃娘娘虽然看着柔弱,但手劲儿奇大,攥得她锥心刺骨的痛
陈婉儿(陈贵人)令妃娘娘,您放开嫔妾!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那谁放过忻嫔和八公主!
陈贵人一顿,随即往后退去,猛的摇头
陈婉儿(陈贵人)嫔妾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不知道?
魏璎珞起身,一把按住她的肩膀,用力往下按去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你看着八公主,再说一遍你不知道!
陈贵人瞥了一眼襁褓中面色发红,死时依旧在微笑的婴孩,愧疚顿时深深地淹没了她,让她几乎来不及害怕,登时就大哭起来
陈婉儿(陈贵人)我没想害死忻嫔和八公主,我只是……我只是……
想为刘湛报仇
可说出口的却是
陈婉儿(陈贵人)袁春望杀了遗珠,沉璧要为遗珠报仇,求我放她出去……
魏璎珞突然冷冷地笑了起来,一把从她袖中扯出一个玉雕
这个小小的玉雕她日日都带着,没人的时候就拿出来细细地摩挲,日子久了,玉雕表面上的瑕疵都光滑了,泛出月白,柔和的光泽
陈贵人顿时颤抖起来,她见魏璎珞将玉雕举起,连忙跪下
陈婉儿(陈贵人)娘娘!这是嫔妾今生唯一的念想了!还是您亲自交给我的,您不能这么做!
魏璎珞攥紧冰冷的玉雕,满目冰寒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事到如今,间接害死了忻嫔和八公主,你却一点悔悟也没有,还把责任全推给沉璧,她疯了,难不成你也疯了吗?早知道你会变得如此疯魔,我当初就不该把这个玉雕交给你。
陈婉儿(陈贵人)连累忻嫔和八公主不是我的本意……
陈贵人跪行到她脚前,深深地伏下身去
陈婉儿(陈贵人)是我错了,求令妃娘娘把玉雕还给我!
魏璎珞垂眼看着她单薄的脖颈,那么纤细,却又那么顽梗,如果不是那日不经意看见她手上的伤,她绝对不会怀疑到这个柔弱胆小的陈贵人身上
她万万没想到曾经被摧折的人最后也拿起了刀,成为伤害弱小无辜的刽子手
陈婉儿(陈贵人)令妃娘娘,把刘湛还给我!
陈贵人抬起头,慢慢地朝着魏璎珞伸出了手
魏璎珞一笑,狠狠将玉雕摔在地上,陈贵人苍白面色失神地尖叫,将地上碎成块的玉石抓在手里,碎片割破了手掌,陈贵人却毫无知觉似的,失声痛哭,不停地哭喊着
陈婉儿(陈贵人)刘湛……刘湛……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你想马上去陪情郎,大可继续念着你的刘湛,念到皇上来为止。
魏璎珞看着跪在地上捡拾碎片的陈贵人,在悠悠车旁坐下,不再看她
当陈贵人终于发现碎片再也拼不起来时,她终于颓然地停下了哭声,毫不在意满手的血痕,带着泪望向魏璎珞
陈婉儿(陈贵人)魏璎珞,你是没有心的!我落到如今的境地,你功不可没!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你够了!人生在世,命运使然,谁不是被推着走到了现在,就算我曾对你有过愧疚,但这一次之后我们两清,再有下一次,我保管叫你以血还血!
陈贵人一颤,直直地看着魏璎珞,她看着已经陷入永久沉睡的八公主,双目里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
可对她说出的话,每一个字都冷酷至极,让她不由瑟缩了一下
她陈贵人想要张口和魏璎珞辩驳,可当她也看向悠悠车里的八公主时,满腔的怒火和怨气竟找不到宣泄的出口,她死死握紧手中的玉石碎片,刺透皮肉,温热的血染红了月白色的玉雕
她慢慢垂下头去,将碎片一点一点捡起,用帕子小心地包裹好,起身要往外去
魏璎珞温柔地晃起悠悠车,轻轻地对陈贵人说着
魏璎珞(孝仪纯皇后)你以后万事小心,千万别撞到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