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春望（袁总管）皇后主子，说到底您才是后宫之主，小全子不过一个籍籍无名的太监，您捏死他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似的，何必要忌惮令妃娘娘？
魏璎珞走后，袁春望才慢慢地收回了目光，回头见皇后娘娘怡然自得地品茶，心中竟生出恼怒，不由说出了上头的那番话
竟连皇后也拿魏璎珞没办法么？!
魏璎珞没变成死于安乐的金丝雀，皇后自己倒耽溺于所谓的紫禁城和平了
皇后娘娘微微歪着身子，悠然地划着茶水，瞥了他一眼
只见袁春望阴沉着双眼，按捺着蹿掇的冲动，继续道
袁春望（袁总管）即便皇上有意偏袒令妃又如何？您是皇后娘娘，没了您这后宫要乱成什么样子？您才是后宫领袖，是定心丸！即便是皇上，没有证据如何能降罪于您呢？
皇后心中冷笑，但面上很是赞同地点点头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对啊，本宫怎么没想到呢？袁春望，你过来。
袁春望不疑有他地上前，恭敬地弯下腰，还没等他抬头，一个火辣辣的耳光狠狠砸在自己脸颊上，他毫无准备，登时眼冒金星，牙齿磕破了舌头，嘴里一片血腥
皇后依旧端庄地坐着，心平气和地收回手揉了揉
袁春望连忙跪下，深深地趴伏着身子，装作战战兢兢的卑微模样，但贴着地的脸上，是扭曲的恨意和屈辱
都过去了十多年了，他还是学不会怎么做一条坦然乞食的狗，被打一次，他的恨意就深十分
他咬着牙，带着刻意颤抖的哭腔，卑微地乞求皇后恕罪
袁春望（袁总管）是是奴才胆大妄为说了不该说的话，请皇后主子恕罪！请皇后主子恕罪！
皇后垂眼看他，往日温和悲悯的双眸中是无尽的冷酷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袁春望，你知道本宫为什么打你？
袁春望（袁总管）是奴才僭越。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不不不
皇后双眼微微眯起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你很聪明，但你聪明过头了，豫嫔为何偏偏在这个时候去宝月楼？这世上没有巧合和偶然，你聪明是没错，但唯一蠢在把别人都当傻子。
袁春望额上渗出汗，眼睛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眨了又眨
虽然宝月楼已成禁地，但里面的沉璧就像被困在笼子里的蛇，每次想到她，那拉氏依旧毛骨悚然，沉璧是她有生之年里唯一不想再与之有一丁点关系的存在
自从额娘与长寿死后，她只做紫禁城里的狩猎者，唯独在沉璧面前，她才是被窥视被狩猎的那一个
这种滋味实在是叫人难受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你以为你凭什么能留在承乾宫？你以为是你的聪明吗？不，是因为珍儿喜欢你，本宫才收留你。
袁春望缓缓闭上眼，颤声道
袁春望（袁总管）奴才知道。
皇后冷哼一声，沉声斥责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你要是真的知道，就应该对本宫心怀敬畏！
从来只有她借别人的刀，她是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袁春望想把她当成刀？可笑
袁春望闻言，重重地磕头
袁春望（袁总管）奴才知罪！奴才知罪！奴才知罪！
皇后冷冷地看着他磕头，一言不发，在这个午后的承乾宫正殿，只听得见不间断咚咚的磕头声，其余宫人们在殿外屏息凝神，暗暗地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说话，皇后主子向来都是温和公允的，这还是第一次在承乾宫见这阵仗
珍儿闻声跑到正殿，见袁春望死命地朝皇后磕头，心下大乱，抬脚就要跑进殿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出去。
皇后捧着茶盏，看也不看她
珍儿眼中凝满泪水，跪在正殿门口，朝着皇后大喊道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奴才不知袁春望犯了什么错，但请皇后娘娘看在奴才的伺候您多年的情分上，宽恕袁春望！
袁春望跟听不见珍儿说话似的，咬着牙，磕头声越来越重，听得珍儿心越来越痛
良久，皇后才慢慢开口，微不可闻地叹气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你以为袁春望还能活到今天？
珍儿顿时噎住，茫然地看着皇后和袁春望，她不知他是犯了什么事，皇后娘娘竟会说这样的话，她再笨，再不开窍也掂量得出皇后这话的分量，想了想，忍了忍，不敢再张口替袁春望求情，只是静静地跪在正殿门口
皇后捧着茶，香气一点一点散去，血腥味伴着香炉袅袅的烟，一丝一丝渗开
自鸣钟响起，皇后这才瞥了一眼袁春望，额头已经破开，血痕触目惊心，鲜红印迹好似把他的脸撕裂得四分五裂，不见往日里的阴郁秀美
皇后将茶盏放在炕桌上，随口道
辉发那拉·淑慎（继后宝月楼之事本宫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袁春望强打起精神，咬着牙狠狠道
袁春望（袁总管）奴才定会处理妥当！
珍儿见皇后终于开口放过袁春望，急忙起身跑进殿内，甚至顾不得像皇后行礼，就将袁春望扶起来，一见他满脸都是血，又惊又心疼，哭着给他擦去血迹
袁春望想起皇后说的，他能苟活在承乾宫羽翼下，完全仰仗着珍儿的情分，没想到他为皇后做了这么多事，皇后压根不在意，最后还是靠这个奴才和她的"情分"
他故作卑微地向皇后娘娘行礼后才敢告退，在珍儿的搀扶下慢慢回自己房中，珍儿抽泣着心疼地安慰他，袁春望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而觉得她的哭声聒噪
这一次他算是看明白了，紫禁城最不缺的就聪明人，所以魏璎珞真是聪明，做秀女时靠了傅恒，做宫女时靠了富察容音，这两人靠不住了，就巴上了紫禁城最大的靠山，弘历
他算明白了，魏璎珞为什么最不看重他，和这些天潢贵胄一比，他能有什么给她倚仗的？
这只紫禁城最狡猾的狐狸，最会迷惑人心的妖女啊！
可他袁春望原本也是天潢贵胄啊！
进了房内，珍儿取过药箱，小心地给他清理伤口，这次她也忍不住责怪皇后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她怎么能这么对你？女人年纪大了就这般无理取闹么！
珍儿和皇后情谊非常，以往皇后叱责他，珍儿明面上私下里都是帮着皇后说话，但这次……
袁春望温柔地拍拍珍儿的手背，柔情万分地看着她
袁春望（袁总管）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袁春望就没有今天。
珍儿平素就为他神魂颠倒，今日又格外的充满爱意，哪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心神不由晃荡起来，恨不得将心脏都掏给他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你不用谢我，我们如今也和宫外的夫妻没有两样呢，既然是一家人就不要说两家话！
袁春望点点头，又道
袁春望（袁总管）皇后娘娘如今年纪大了，令妃盛宠不衰，她很焦虑，一时不忿拿我这个奴才出气不碍事的，我只希望她不要把这邪火发在你身上。
珍儿听着，愈发的感动不已，忍不住靠在他的肩头，由衷地说道
珍儿（继后的贴身丫鬟你对我真好！
袁春望垂头看她的脑袋，只见珍儿心满意足地闭着眼，他的笑越来越冰冷，毫无一丝温度
荒芜的宝月楼，杂草丛生，寂静凄凉，黑夜中一轮孤月冷冷地耀着清辉
一个脏乱瘦小的人在院内到处跑着，跑了一会儿就蹲在地上伸出双手扒拉着泥土，扒到什么就往嘴里塞
顺嫔（沉壁）骑上那白鬃马跟着那风儿走
顺嫔（沉壁）你身边的羊群像白云飘到天尽头
顺嫔（沉壁）送给你一束花拉起你的手
顺嫔（沉壁）你微微一笑我就像喝醉了酒……
凄清的歌声从宝月楼里悠悠地传出来，似乎是唱给孤独的月亮听
疯女人听着歌声嘿嘿地笑着，跑到殿门前，脏兮兮的手从裤袋里掏出一把零食，向来有什么就往嘴里塞的她，竟然小心吹了吹灰土，才捧着零食往下面的门洞里塞去
疯女人收回手，抱着膝盖靠殿门坐下，嘿嘿笑着，看着月亮，又听里面的歌谣响起，也不由地跟着随意哼唱起来，就像回到漠北草原，坐在草垛上，遥望月亮，唱着幸福的情歌
陈贵人披着斗篷，慢慢地走在暗处，夜里的宝月楼四周荒凉似坟墓，不要说夜里，就是白天也极少有人愿意往这边来，托宝月楼的福，她的住处好歹是倒数第二被人嫌弃的宫殿
自从当年被袁春望陷害，对皇后生了疑心后，她就静静地在暗处窥视着承乾宫，于紫禁城而言，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蝼蚁，但古话也常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道理人人都懂，但人最无法克服的就是骨子里的傲慢
一层一层，从上到下的傲慢，就连倒泔水的太监也能傲慢鄙视刷恭桶的净军呢，更别提后宫花团锦簇中她这个不起眼的贵人了
不起眼有不起眼的好处
前些日子，她竟然看见袁春望常常往宝月楼去，小心地跟了几次，却看见袁春望竟然给院里的疯女人投食，这个扭曲变态的袁春望不会平白无故假好心，定是要做什么
果不其然，之后她就窥见豫嫔被遗珠引到了宝月楼，自然受到沉璧惊吓，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很快就传来豫嫔流产的消息
陈贵人按兵不动，且先等等看皇上和延禧宫的应对
在无所事事的日子里，她每个夜里都悄悄地去给遗珠送吃的，沉璧对外还是容妃，但宝月楼这个地方没人愿意踏足，她观察了几日，十天半月才会有宫人不情不愿地来送一次饭
要是没有遗珠到处跑到处扒拉，她们俩早就饿死了
紫禁城里太寂寞了，沉璧夜夜都哼唱着蒙古的情歌，嗓音缥缈，陈贵人喜欢这歌，因为里面有思念
都是靠着回忆和思念才能活下去的人啊……
陈贵人这个夜里照例来了宝月楼，破败的宫门开了一条缝，她心里一紧，不由地贴着墙根，屏息凝神地走了进去，躲在暗处
沉璧鬼魅的歌声飘飘荡荡，浑然不觉袁春望正坐在高处的瓦檐上，手里拿着一块烤肉，遗珠双眼发光，攀着梯子往高处去了
陈贵人不由捂住嘴巴，蜷缩着身子，双眼死死盯着遗珠爬了上去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她不能张口，只要一张口，明天早上宝月楼会多出两具尸体，宝月楼中的沉璧浑然不觉地唱着歌，那歌声像是缥缈又虚幻的幸福
顺嫔（沉壁）骑上那白鬃马跟着那风儿走
顺嫔（沉壁）你身边的羊群像白云飘到天尽头
陈贵人死死地捂住耳朵，不想再听见，遗珠快乐地追着袁春望，丝毫不知危险地跑来跑去
袁春望突然一笑，露出森森白牙，将手里的烤肉往外丢了去，遗珠呜呜地叫着，身子迟疑地一顿，袁春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笑着将她用力推了下去
顺嫔（沉壁）送给你一束花拉起你的手
顺嫔（沉壁）你微微一笑我就像喝醉了酒……
遗珠甚至来不及呼救，陈贵人紧紧闭上眼，听见沉闷的落地声，宝月楼里的歌声戛然而止
遗珠呼呼地喘着气，一喘息，嘴巴里就冒出血，但她还是嘿嘿地笑着，慢慢爬到那块烤肉前，伸手抓起，嘟起嘴巴吹吹上面的灰尘
这个疯子知道，进贡给圣女的食物得是洁净的，才能讨她的悦纳，让圣女唱出可以带她回到漠北家乡的神曲
袁春望慢悠悠地下了梯子，往遗珠走去，顺手捡起一块石头，蹲下身子，按住遗珠的背，一下两下三下….
陈贵人牙关战战，泪水流下，从始至终袁春望都不发一言，很快遗珠就不动了，袁春望将带血的石块裹起来，便悠然自得地出了宝月楼
过了许久，久到陈贵人以为这辈子快要到了尽头，才小心地走出来，连滚带爬地跑到遗珠跟前
只是一眼，她就忍无可忍地捂住眼睛，过了一会儿，她脚步僵硬地走到正殿门口
一个被砸开的小洞，能看到的视野有限，遗珠坠落的地方在侧面，袁春望刻意避开，不发一言，就是打算无声无息料理了遗珠，连无法造成威胁的沉璧也忌惮
穿过小洞，陈贵人看见了月色中那只深幽的眼睛
在这后宫中，沉璧有什么可害怕的？比她恐怖的人多了去了
陈贵人定定地看着她
陈婉儿（陈贵人）以后你不用唱歌了，再也不会有人听了。
里面沉默良久，那只眼睛眨也不眨，就在她以为不会得到回应的时候——
顺嫔（沉壁）图尔都的狗，死了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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