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风月无归期1

一颗豆大的露珠微微颤动，从枝干坠下，洒到嫩黄的新叶，变成数粒小水滴；叶尖稍稍下垂，小水滴滚动、向中间流淌、汇聚，又成为一颗椭圆形的露珠。

“啪嗒——”它滴到又细又长的草中，清风徐徐，鼠茅草如浪花翻涌。

草丛中露出一双在奔跑的双腿，小腿上的衣摆飞扬。

顾长安“你别跑！”

吴世勋“略略略……”

男孩扭头，对后边的女孩做出一个大大的鬼脸。

吴世勋“你叫我别跑，我就别跑，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根根分明的绿草变成宣纸画上的丝丝线条，他摇头，甩甩额前的发丝；仰起头，健步如飞，余光只剩春光下的绿色。

吴世勋“偏不！”

顾长安“等等——”

我目视前方，在目光抵达所及之处，身子于一瞬间僵硬。睫毛颤抖，双眸止不住睁大，我伸出手想要抓住他，握住他的衣角……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风在我耳边呼啸，“砰”一声巨响，似巨石陨落的声音。他倒在草丛，面朝地，四脚朝天，像战争中死于敌方弓箭手的士兵，也像炎炎夏日里一只生无可恋的狗，瘫在阴凉底下。

我倒吸一口气，不忍地撇开眼，说。

顾长安“那里有石头。”

我走过去，蹲下身，轻拍他的肩头，轻声问。

顾长安“需要我帮忙吗，你还能自己起来吗？”

吴世勋“不需要。”

他声音闷闷，回答却斩钉截铁。

身子虽朝地，他却将头撇过去。

吴世勋“你转过头去，我可以自己起来。”

顾长安“哦，好。”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风中的绿草起舞，又像是衣料摩擦过草丛所惊起的响动。

他撑起手臂，从一片绿意中站起，低头掸掸衣袖。

吴世勋“你可以转过来了。”

顾长安“扑哧——”

我忍俊不禁。

吴世勋“你笑什么？”

他嘴唇紧抿，目光直直，面容严肃，眉头、鼻头、脸颊两侧及下巴沾染黑色的印记，那是大地母亲对他亲切的一吻。

顾长安“现在的你看起来好像一只小花猫啊。”

耳畔传来他气急败坏的声音。

吴世勋“不许笑！”

我想起方才他是怎么对我的，于是说。

顾长安“偏不！”

他侧身，掌心从地面抹一把泥，张开那只手臂，追赶我。我连忙向前跑。

吴世勋“有本事你别跑！”

顾长安“我没本事就跑！”

吴世勋“你……”

他沾染泥泞的鞋底左右交替、轮换，伸出的手臂愈发接近我的后背，从十个人的距离变成三个人的距离，再缩短至一个掌心的距离……

他食指指尖触到我的蝴蝶骨，五指合拢，压住我的肩膀。

吴世勋“我抓到你了。”

受力扭转身躯的刹那，双腿重心不稳导致我往下倒去。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臂，顺着地心引力一起跌落，落在我身上。

草上的一颗水珠跌下，落在我的脖颈，前日这里还是一片皱皱巴巴的枯草地，昨夜的春雨一下，绿意逢生。

他眼眸落入我瞳孔里的湖泊，像一朵白云飘入，变为湖面倒影的一部分。

我的皮肤被这凉意刺激到了，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他眨巴眼睛，瞪大的双眼似大梦初醒，头往后一缩，手忙脚乱的起身，像角落里逃窜的老鼠一样，跑了。

抬头，我就看见他在我衣袖留下的一个黑漆漆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