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拾柒·蜿蜒

温之缘没想到那群人还敢来。

而且来的更多了。应该是把所有的人手都招来了。大概二三十个人，他们挤满了整个巷子。

温之缘活动了一下手腕。

下一秒，她就被江序挡在了身后。

“嗯？”

她不解地看着江序，“不用管我，我比你能打。”

江序额角抽了抽，她还知道自己是个女孩子吗？

“……他们就是这样的，只是不想输气势而已。”他低头凑近温之缘，在她耳边说到，“一般不会真动手。”

“嗯。”温之缘点点头，然后不容拒绝地拨开他的手，从他身后走出来。

她看似温温柔柔的笑了一下，接着很是满意地看到这里一半的人都抖了三抖。

“老老老老老老老老大，这女的还在，我们……”一个显然是被温之缘打过的小弟走到他老大身后，畏畏缩缩地说，“我们还说吗？”

老大看了他一眼。

“怂什么！”老大突然说，“底气不能输！”

他往前几步，走到温之缘跟前，然后说：

“请你给钱。”

小弟：“……”

老大，你怎么不再加个“您”呢。

“钱肯定是会给的。我们不是不讲信用的人。”

她回头喊了一声江序，温之缘笑盈盈地样子让老大心下发虚。

她把那五千七给了老大。

正当老大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又言：

“哦，对了。”

温之缘说，“以后，不必弄这么大阵仗。”

大家都是文明人，和气生财。

那群人平和地走了。

回家后温之缘不等江序说什么，只留下一句“晚安”，然后就自顾自的回房睡觉去了。

江序收回刚伸出去的手，看着关上的房门，轻轻地回了一句“晚安”。

他并没有睡，而是回去拿着温之缘给的答案解析订正错题去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分数。

503。

江序叹了口气。

这个寒假，他是在卷子里度过的。

说是寒假，其实也没多长，两人每天都闷在房间里面，不是写作业就是写练习册写卷子，中午出来一起吃个饭，下午回去接着写，然后江序把积攒了一天的题问她，温之缘解答。晚上温之缘开个腾讯会议讲题。

江序对以前住的地方没什么归属感，这两年也不常回去，他其实没想到自己会接到邻居阿姨的电话。

“喂？”他走到阳台接了电话，“钱阿姨，嗯，我过的挺好的……现在有房子住，离学校很近……”

江序在以前的地方认识的人忘了个差不多，能记得的也就几个，钱阿姨他们家就是之一。虽然是邻居，但也不怎么熟，只是以前江序给他家女儿讲过几次题。钱阿姨给他打电话，是临时想起的寒暄，抑或者是有事找他，对他而言都不太重要。

这几年他也不太关注那边的事情，直到钱阿姨提起，他才恍然间知道，之前那一群在广场上疯疯闹闹玩滑梯的小屁孩，已经上中学了。

回去看看吧，就当做个了结。

彻底了结自己那……灰暗的过去。

江序拉上了窗帘，遮挡住了如纸页般皎洁的月光，从缝隙里露出来的那一丝洁白，被他接住，又被他用试卷掩盖。

这里跟他以前住的地方很远，坐车要两个小时，还需要换乘。第二天他赶上了最早的那一班车，走的时候温之缘还没醒，他没想吵醒她，打算过一会再发消息。

坐在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也像他遇到温之缘之前的位置，他走过去碰到了椅背，沉着目光，不知在想什么。

运气是最近好起来的。

他一下车，换乘的那一辆就正好来了，江序投币上了的车，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想着温之缘应该已经起来了，就给她发了消息说自己出去了。

温之缘像往常那样回的很快。她说好，然后又说路上注意安全。

江序回了一个嗯。

他听着英文报看着窗外，手指卷着窗帘想单词。

他看着天一点一点亮起来，温度一点一点升起来。

他想起来，以前独自一人在奶茶店打工，有一回手被划伤，泡在水里很疼，可他只能没感觉。

他想起来，以前被点出去罚站，一站就是一上午。冷，冷的好像连围巾都是漏风的。

他想起来，以前甚至没钱买衣服，捡着剩下的旧衣服裹了一层又一层，庆幸自己小时候长的快，好歹衣服还能穿。

他又想起来，小时候拿着满分的卷子回家给父母看，然后他们奖励他今天多看一集动画片，要炒三个菜，都是小孩爱吃的。

他想起来，小时候父母说忙不忙，说闲也不闲，那总能找到时间来接他。

他想起来，小时候在广场上玩，后来不小心摔了下来，膝盖摔破了皮，他什么也没说，一瘸一拐的自己走回家，那时候父母还没回来，他抱着一罐子饼干，吃的很开心。

他想起来，很小很小的时候，父母抱着他开家长会。

就在这个幼儿园。

江序停下脚步。

这里的折叠门并没有锈，而是翻新过一次。围墙涂上了粉红色和天蓝的颜料，温馨又可爱。

江序看见墙边那个始终没变的身高线，画到一米五就没有了，他站过去，自己要比它高一截。

幼儿园的老师还认识他，说他是最让她难忘的学生，因为她记得，开学的第一天，只有这个小孩没有哭着闹着要回家，而是抓着一个本子写写画画，走近一看，是一个讲数字的小绘本。

1像铅笔，会写字。

2像鸭子，水中游。

3像耳朵，听声音。

4像小旗，迎风飘……

……10像铅笔加鸡蛋。

江序听着听着就笑了，他没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小时候使劲踮脚抬头也够不着的很高的老师。

幼儿园里的小朋友亲切的叫他哥哥，围上来拉着他，叫他一起玩。老师说他们就是看脸，谁好看就喜欢谁。

不知道温之缘来了他们会有多喜欢……江序想。

小学时候经常吃的早餐店已经倒闭了，现在关着门，一直没有租出去，以前主人家不知道去了哪。

“听说是干不下去所以回老家了。”钱阿姨说，她笑着把江序拉进门，照呼他来她家吃饭，“小雨还记得你呢。”

“小雨”今年上初二，现已出落的亭亭玉立，不再是个小女孩了，也不太好意思像以前那样甜甜的叫他江序小哥哥，所以去掉了小字，叫“江序哥哥”。

“江序哥哥还记得我吗？”邹婷雨给他拿了筷子，问。

“记得。”

江序还记得，这小姑娘是他以前教过的所有小孩里最听话的一个，小时候是真非真的说过喜欢他。

吃了饭，他并没有留多久，现在的他早已不足以给别人讲题，打了声招呼，说了声谢谢就走了。

“下次还来啊！”

以前的房子他并没有去，因为现在那房子已经不属于他了，现在那里面住上了别的人，是个很幸福的一家三口，孩子刚上小学。

江序拢了拢被冷风吹乱四散飘荡的围巾，看着中午空无一人的老旧小区和冬天惨白的天空，不知道该去哪。

他最终还是回去看了看。

只是远远的站在那里瞧上了一眼，看见还年轻的父母牵着戴着绒手套的小男孩，慢慢悠悠的往回走，小男孩跟着他爸爸学吹口哨。

悠扬的音乐一路蜿蜒，像风一样一路蜿蜒到天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