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叁·试试

蒋老师还记得全班人翻开试卷之后全都围在温之缘身边的那个样子，他当然听见了他们说的话，倍受震撼。

这样大面积的人的进步，和一些人的大幅度提升。绝大一部分不是哪个老师做到的，而是一个学生。一个还需要学习的学生。

他一开始是想温之缘偶尔给同学讲讲题，却发现她几乎把自己可以空闲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辅导别的同学。

他在月考成绩出来后以为就这样了——当然这样已经很好了——结果在听同学们起哄的时候，发现她还抽时间给全班编了练习册，每天有不会的题就在班群里问，有时候会开视频给他们讲。

不知道她用了什么办法，说了什么话，甚至之前大部分不愿意学习的人都跟紧了她，温之缘直接带动了全班的学习热情。

真好。

他的眼前摊着江序的卷子，全都是两位数，甚至还有个位数，各科平均分不到五十。

唉。

蒋老师正叹息着，思想突然被一道声音打断了。

“老师。”

“什……什么？怎么了？”

蒋老师想事情太认真，被吓了一跳，打了个冷战。

“蒋老师。”

平静的声音从身后响在他耳边。

这声音促使着他回过头去：“温之缘啊，有什么事吗？”

温之缘弯腰看着电脑上的数字，发丝顺着肩膀滑下来，柔软地搭在身前。

数学76，理综21，语文40，英语15。总分：152。

排名年级第四百七十五。

也就是倒数第一。

差的离谱。

特别是理综，一路蒙下来都比他考的高。

果然，数学最高，符合她的猜想。

“老师，”她一直盯着屏幕上的数字，没有挪开目光。

“让我试试。”

温之缘从来不知道体育课还可以补的。

就算循环过了这么多次，也不知道。

四班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温之缘现在炽烈阳光下，用手挡在眼前，室外光线太亮，她快要看不清了。

体育老师征……

额，征用了蒋老师的班会课，用来补上回下雨没上成的体育课。

体育课的规矩是跑八百米，跑完之后自由活动，不知道补了干嘛。

温之缘真的跑不动。

不知是因为生病，还是生病吃药的副作用，她整个人动力不足，每天起床坐起来还得要缓一会儿，不然会头晕。

虽然系统的药比较好使，她现在调理了一下，动力多了一些，但在长跑面前，还是有点勉强的。

别说去什么什么系统商城那里买个什么跑步快的药，这系统根本就不在，更别说有没有商城了。

勉强就勉强吧，跑的慢可以扯个低血糖的理由。

跑完八百米的毅力她还是有的。

……

……真低血糖了。

怎么回事，这两次体育课说话这么准。

反正是跑完了。

她皮肤本来就白，这会儿脸白的跟纸一样，殷宁拉着她跟老师说过就要送她回教室。

“不用，我自己回吧。”温之缘坐了一会儿，这会儿缓过来一些。她接过殷宁从许依念那里拿来的糖，说。

殷宁又问了两遍，便没有再坚持。

———

温之缘虚握着楼梯扶手往上走，突然从四班窗户里看到了某人。看来是跟上次一样，又逃了体育课。

男生一般不是都喜欢体育课吗？

不去上正好，她还有话要跟他说。

江序枕着手臂，但是睁着眼，突然在脚下看见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又想起雨天它踩在水坑里小心着不被打湿的场景。

他闭上眼睛。

温之缘突然想到有一次她去办公室，看到蒋老师正试图跟江序谈话，然后想感化他让他好好学习。

当时江序勉强微睁着眼睛，看着就没听。

“为什么不想学习呢？”

“……都会累的，所有人都会累的，但你想，跟所有人一起学习，在未来想起来其实是件很美好的回忆……”

“……考试……”

“……就这样下去，你的人生怎么办？”

她看到江序的手猛然攥紧。

———

她放下东西出了办公室，随后敏锐地察觉到“人生”这个词这似乎是他的禁区。

人生。

为什么不想听见“人生”？

是单纯的讨厌老师拿这个说事，还是……讨厌自己的人生？

温之缘认为是后者。

那又为什么讨厌自己的人生呢？

她屈指敲了敲江旭的桌子。

能考上最好的高中，如果一直认真学下去，高考成绩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还长的好看。

多好啊。

这样的人生，为什么会讨厌？

温之缘在心里问他，也问自己。

温之缘是讨厌自己的人生的。

也许不是讨厌人生，她讨厌活着。

像这样……漫无目的的活着。

所以她喜欢给别人讲题，这样她就知道她要做什么，就是短暂的目标也好，她的目标是把他们拉到什么名次——知道她以后要做什么。

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知道自己……要往哪里去。

知道自己……其实也可以指路自己的未来。

她知道要说什么了。

江序还在装睡。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错，可以叫醒。

温之缘清了清嗓子，俯下身凑到他耳边说到：“别睡了。”然后重新直起身来。

声音不大，但是在耳边说就很大。

江序装不下去了。

温之缘拉开他前桌的椅子，掉了个方向坐下，然后江序终于坐起来。

“你想说什么？”他顿了顿，又问，“蒋老师让你来的？”

“算是吧。”温之缘点点头。

江序嗤了一声，见他又要睡下去，温之缘连忙抵住他的肩膀，“我知道跟你说那些没用，”

这开头有点特别，江序抬眼看着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恢复清醒。

“但是，”温之缘叹了口气，身上没有一点为了完成任务的敷衍。她正了神色，用平日里谁听了都觉得舒服的温柔语调对他说——

“我希望你知道自己以后要做什么，要往哪里去。”

江序动作停滞了一瞬。

温之缘说完，也不等他的回答，直接起身走了。

江序怔愣了很久。直到体育课下课同学们渐渐涌进来，前桌坐上温之缘走后就摆好的椅子。

没人知道的是，江序在所有人都埋头做事的时候，直了起身子看着，或者说面朝着温之缘的方向，眼神失焦，目光长久地望穿过去。

———

“欸江序，今天还去网吧吗？”张浩从走廊窗户探进身问他，“我帮你占座。”

江序垂眸，耳边全是那句“要往哪里去”。他闭上眼睛。

“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