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见自己怎么劝也劝不动,只能转回去告诉王妃。
如此一个来回,折腾到了夜晚。
长老铁心让魏初昀吃闭门羹,王妃又含泪抱他起身,魏初昀再执拗又能如何?
他可以在门前跪到奄奄一息,却不能让阿娘伤心欲绝陷入大悲的情绪,他怎能置阿娘的性命于不顾。
魏初昀离开了,但离开不意味着妥协。
安抚好阿娘,让太医前来确认没发病后,魏初昀转回了房间,他此时极为疲惫,以至于由陆姝唤了他一声,他才发现陆姝的出现。
魏初昀精神一凛,弯唇笑得极为僵硬:“我正想找你。”
他此时的表情可谓是阴森幽冷至极,偏偏陆姝垂眸行礼未曾看见,只觉几分不自在。
“进去吧。”
魏初昀不想挨她太近,是以让她先行,陆姝毫不扭捏,闻言施施然推门而入。
侍女将糕点放下知趣退开,元舒也守在外,屋内仅他们二人。
魏初昀率先说道:“表妹国色天香,应与更好的郎君相配,你尽可寻任何理由退婚,不必顾忌我的颜面。”
郎君退婚会损害娘子的名声,引起旁人对她的猜忌难以高嫁,然若女方家中长辈不同意,婚事便可不了了之,无甚损害。
陆姝明白了他的用意,微微笑道:“表哥心地善良,我在此感激。仅以此来看,表哥可为良人。其实……”
她敛眸,脸上淡淡霞云。
“这桩婚事,乃我心之所愿。”
魏初昀“轰”地一下,大脑空白。
“表哥玉树兰芝惊才艳艳,爱慕你的女郎非我一人,原以为能将这种心思埋藏到老,不想三生有幸,我也有触碰到的机会。”
“这桩婚事是你求来的?!”
陆姝身形一僵,目中盈盈,不料遭受这样暴怒的质问。
如此魏初昀怎还不知实情如何,他目中喷火气到极致,心底却又燃起了希望。
原来源头在这儿。
只要能让她主动退婚,这桩婚事便能就此作废。
比拒绝更教人难堪的是憎恶,陆姝彻底感受到了面前人的情绪,脸色白如宣纸。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长老意图使表哥永住福州,姻缘早有定数,我仅是听说人选尚未确定决定一试,若得此良缘,母亲便可免去为我忧心之苦。”
还是长老的意思……
魏初昀回归冷却:“长老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道吧。”
陆姝轻轻抬眸,眼眶已带了些许红色,肿如核桃,声音却平静不带一丝哽咽。
“我不知。”她后退一步,双手交叠在侧,在魏初昀面前蹲下,“表哥,我不求你喜欢怜爱,只愿能与你举案齐眉,共同白头。我不在乎子嗣传承,也绝不干涉你喜欢他人,只愿你成全我的私念。”
魏初昀冷声:“我、不、愿。”
陆姝盯着魏初昀的眼睛,那坚毅不可动摇的冷意言明了决心。她已经了然自己绝无可能,仍不免问道:“世子妃不是我也会是别的女郎,表哥如此愠怒,莫非心里已经住了别人?”
魏初昀眯了眯眼,不正面回答,而是道:“我不会成亲,更不会留在福州。只要你退婚,写下退婚书,我必有办法退去婚约。”
“我明白了……是我自作主张犯下错事,望表哥莫要在意……表妹告退。”
陆姝起身垂眸,唇边一抹淡淡的笑,该是镜花水月砰然打碎的无地自容,然她却仍旧维持着自己的自尊。
魏初昀感觉她快碎了,如同某一日的自己。
他别开了眼,伤感如香薰一样蔓延,愈久弥深,伴随着沉重的压抑。
陆姝即将碰到房门时,身后魏初昀蓦地开口:“抛弃这份情意,你会遇到更好的人,心中无所念……方才有自在的生活。”
房门“吱呀”一声慢悠悠地打开,魏初昀最后一句轻如浮萍。
“千万不要……”
不要什么?
魏初昀终是说不出那个字。
侍女急忙上前拉住陆姝:“娘子,你怎么了你的脸色……”
元舒也是着急跑进屋,一脸担心地问:“郎君,你还好吗?”
魏初昀闭上眼,转过轮椅面朝床榻:“我累了。”
月光泠泠,映照出奔波劳累的人心中所有脆弱,当夜深人静放下防备和思绪的那一刻,才能有所放松。
然而呆久了迟迟无法入眠,漫天孤寂便会化作寒冰将自己牢牢包围。
没有任何时候更能比现在体会到什么叫活着。
魏初昀催眠自己快睡,睡着了便什么都不会想了。
现实再一次事与愿违。
陆姝回去后赶了一夜的针线,缝制的东西不是别的,正是嫁衣。
逢好后放在了桌面,而她穿着最为端庄大气的马面裙,裙上鳞针云绣大朵海棠,朵朵由浅入深红得耀眼夺目,在风中摇摇欲坠。
金红乘轧纹云肩,月珰耳坠梅花点缀金步摇,无一不精致美好。
可那玉兰花样高贵清纯的绣鞋轻轻踢翻椅子,就此,了绝红尘。
清晨服侍陆姝的侍女打水进门大声尖叫,整个陆府忙上忙下拼命抢救。
陆家温婉贤淑的大娘子因遭人威逼退婚而不堪其辱的传言登时大肆传开,引得与陆家大娘子的结亲对象被频频指责。
唉呀,本来就站不起来,这下连脊梁骨都撑不起来了。
幸灾乐祸者与愤恨者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完全难以区分谁多谁少,议论者到底是什么心思。
火烧眉毛的人也没有空暇去想谁是好人谁没有恶意了。
梦境一结束,魏初昀猛然睁眼,想也未想穿衣下床,拖着睡得正香的元舒直奔太子殿内。
传言一出,不仅是姑姑和阿娘不会饶他,长老那儿也会引发震怒。
来不及揪出造谣的人了,他如今没有任何一点退路,只能求声望最高最有说服力的人站在他这一边,为他周旋。
这个人就是太子。
除开往日相识,一起剿匪抓杜泽的默契,以太子救他一命的情分来看,便足够魏初昀相信太子。太子定能破解他的困境。
太子确实有本事劝服魏氏长老,然而可惜,老天爷似乎总爱和魏初昀开玩笑,给了他重生再来的机会,便夺走了他一帆风顺的气运。
太子不在寝殿内。
室内茶盏一应俱全,却无半个人影,衣柜中也挂着几件常服,甚至还有靴子。
魏初昀不清楚这是太子来之前就准备好的,还是太子随身带来的,没法判断太子伤好自己出去了,还是说怎么样。
魏初昀只得在寝殿附近转悠找人,片刻后逮住路过的小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