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轰然一空,柳州刺史猛地抬头,眼神发直,魏初鸿却大步从他身边穿了过去,齐刷刷的脚步声、盔甲与兵器相擦的声音,犹如刀尖凌迟着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起身跟去,冷不丁听到魏初昀凉飕飕的话道:“柳州刺史不接旨么?”
双腿一软,微胖的身躯跌在了地上,又赶忙爬起垂头叩首:“臣终于等到圣上派兵援助了,臣惊喜万分感激涕零,定不负皇恩眷顾!”
呵呵,心虚得如此明显,还当大家是傻子么。魏初昀心中暗讽,忍不住扫视一圈,看众人的反应。
一抬眸便见太子面无表情盯着柳州刺史,竟看不出是喜是恶,他这么远远的望着,忽而感觉身边有一道极为愤恨的目光。
离他这样的近,斜睨过去,不是画眉是谁,而同时间画眉灵动的眼睛也转了过来,两相碰上,画眉目光灼灼却是大放光彩,仿佛并无什么怨恨之意。
恍惚间心感不妙,他已然来不及躲了。
画眉扯住他的衣袖,激动:“马上就可以见到娘子了!”
“!”
魏初昀迅速抬手往回一扯,轮椅向后滑了大段距离,活生生让跪坐的小娘子倒下去,尖叫一声。
还好没碰到他。
魏初昀才不对她闪到腰感到愧疚,才不管她伤到哪种地步,蹙眉看向与太子交涉的刺史。
穿着司马形制衣裳的青年郎君靠近刺史欲言又止,表情十分焦灼,时不时还瞥向太子。也不知刺史是看见了还是装没看见。
魏初昀便有些忐忑,那些娘子还在不在府中,千万不要被转移了。
不知等了多久,等得焦躁不安时,终于听到动静了。魏初鸿率先出来,不及走到魏宸面前便急忙道:“昨日我清清楚楚看见山贼挟持娘子的马车到了你们后院,我问你,那几个娘子人都去哪儿了?”
此话一出,魏宸和魏初昀心里皆是一沉。公堂轰然安静。
柳州刺史呆愣了片刻,扑通跪下哀嚎:“太子殿下明察,臣岂能同山贼为伍,那是臣夫人为刘家开枝散叶挑的侍女,全是夫人的亲人呐,您可以问一问夫人臣说的都是真话,绝无半句虚言!”
“明显串通好了说辞,问了有什么意义!”魏初鸿恨不得踹他一脚。
柳州刺史仍辩解道:“待臣完成剿匪重任,被掳走的娘子自会出现。”
魏初昀嘲讽:“出现,以什么血淋淋的模样出现吗?若那些山贼拿她们当人质怎么办?”
魏宸眼睫忽颤,转身厉声道:“刘刺史,三日内必须找到她们,否则一命抵一命,你的夫人小妾危矣。”
柳州刺史脸色发白,跪坐到地上,沉闷的声响敲在所有人耳边,皆是心中有数。
魏宸脸色好看不到哪儿去,一言不发走至后堂,魏初鸿紧握刀柄,后槽牙咬得滋滋响,只能按耐住怒气跟上去。
魏初昀没想到随便想的一句话成真,心中怅然:到底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白费功夫了。
公堂上最大的人物一走,柳州刺史如临大赦,和司马对视一眼,赶紧进了后堂。
司马知道该做什么了,瞧见告状的人还不准备走,不悦道:“我们老爷已经受理案子,不会置你家娘子的性命于不顾,你们回去等消息吧。”
画眉早早站了起来活动手脚,闻言哂笑:“我们会走的,不用你催。”
不识好歹。
司马暗骂一声,懒得管她了。
画眉也暗骂他是瞎子,看不出魏初昀非富即贵和太子殿下是一起的,一转头问:“现在我们去哪儿?”
“还用问么。”
魏初昀丢下这句直奔后堂,画眉抬头看了看大门的方向,没看见熟悉的身影,便跟着去了。
府内小厮看见两个陌生人闯入,抬手拦住。魏初昀慢条斯理地说他是太子堂弟,有急事要见太子,这小厮显得有眼力儿多了,不敢阻拦还请他们上座。
小厮走后,画眉凑近悄悄道:“你有没有看见二娘?”
“嗯?”魏初昀往后一缩靠紧轮椅,蹙眉,“不要离我这么近!”
“我怕别人听到嘛。”画眉瘪瘪嘴,纤细的柳叶眉也垂落下来,委屈极了。
“狗官肯定把娘子藏起来了,要是我也有武艺就好了,我也想去找娘子。娘子不在这里还会在什么地方呢,柳州那么大该去哪里找?”
魏初昀见她低头乖乖地扣手指,话中却带哭腔,将要哭的样子。
他真的难以忍受。
“哭有什么用。”
“我没哭啊,你不喜欢我哭,我记得的。”
魏初昀翻了一个白眼,非常嫌弃非常有损形象的动作,但他实在忍不住,很想丢下这个烦人的小丫鬟。
这么想着,他就这样做了。
画眉一手撑着腮帮子,一手捂唇,差点笑出声,还是他比较有趣。
自觉地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嘴抿了一口,消失在了后堂。
魏初昀漫无目的地走在回廊小道,偶尔可见身行步子整齐划一的士兵穿过楼宇,士兵仍在搜索那些娘子的踪迹,却不知太子和柳州刺史去哪儿了。
假山崎岖重叠往复,歇山翘檐下风铃一点,随风而响,如击著而歌,清灵悦耳。
闲逛一圈下来,魏初昀眉心舒展,不知是因它的敲击,还是因为熟悉的环境令人自在。
这里所有的建筑皆是向京都的建筑风格靠齐,大气低调却不失奢华。
刹那间风急起来,铃声急促伴随高喊声哒哒脚步声。
“找到了!”
人找到了!
魏初昀心咚咚跳动。
一士兵跑去书房禀告消息,魏初鸿怒目而视,眼里明明白白写着控诉:“果然是你做的好事!”
魏宸拂袖站起,一句话没有的跟着士兵过去。
此时柳州刺史如遭雷劈,像一条濒临死亡的鱼,只吊着一口气,你不动它,它便动也不动,伸手动它,只有一张圆嘴儿轻轻张合。
魏初鸿的话无疑是戳得最狠的力道儿,柳州刺史控制不住向后倒去,手掌及时按住桌角也于事无补,摔了个屁股开花,腰酸刺痛。
然他迅速爬起来冲出门外,逮住一个小厮悄声几句,再次奔向声源处。
宽敞的房间乌压压一片,坚硬的盔甲背后,四个女郎被画眉解开手脚上的绳索拔出口中棉布,梗着嗓子磕头感谢,拥抱痛哭。
她们哭得梨花带雨让所有看见的人都心痛不已。
这些女郎乍一眼肤白貌美,然则姿色比不得福州的魏氏女。有些士兵怜香惜玉了一会儿反应过来,里面没有傅家大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