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舒性情安静温和,在魏初昀身边待了好几年,论遵规守距、熟悉他的程度、相貌及文化都比司宁好上千倍,元舒和元淇年龄相仿,做他的贴身小厮再合适不过。
整个院子里唯一留下来的“老人”,自然谁也比不得元舒亲切。
这主意想着是挺好,但是魏初昀忽略了两个重要的问题:一是他已非五年前不谙世事的潇洒世子,脾性早有变化。二是——元舒啥也不会,压根不知道要做什么。
最后这点或许魏初昀真的没料到。
得体的衣裳是魏初昀自己挑的,魏初昀磕磕绊绊自己穿上,因元舒力气小支撑不起他,只能偶尔帮帮他。
这些就罢了,让魏初昀不能接受心浮气躁的是:现在卡在了束发这关。
青丝顺滑泛着清亮的光泽,仿佛世间少有的珍宝,元舒一脸惊慌唯恐再扯断几根弄疼魏初昀,非常没底气地求魏初昀叫司宁给他束发。
听到那个名字魏初昀脸色一沉,直接抬手抓住那用发带扎起来的头发,向上转几个圈,将发盘成发髻后再套上发冠就成了。
记忆里的束发手法就是这样的,元舒没本事听不懂他教的步骤,那魏初昀就自己来。
头一次束发,手向上举没一会儿就开始酸了,魏初昀好不容易坚持到盘完发髻那一步,见元舒迟迟没有动作怒上心头:“缠发带!”
元舒吓了一跳急忙拿出发带,然后戴彰显世子身份的白玉发冠,插金凤呈祥簪。
还好有发冠罩着,不然头顶上的发髻歪成什么样子,压根没法看。
魏初昀大汗淋漓,咬着牙把这事儿吞到肚子里,硬是没说一句话,殊不知这样更让元舒忐忑不安,小心翼翼问要不他现在就去学。
“不用——”
“同我出府。”
魏初昀就这样瞒着司宁等一干人出了院子,先给阿娘请安让阿娘安心,然后再打探父亲行踪,父亲不在才好出府。
可惜这几天不巧,朝廷暂停朝议所有官员待在家中以安全为重,父亲也待在府中,此时正在书房。
魏初昀想来想去只有直接告诉父亲三殿下就是害他的人,只有让父亲认同他与他站在一条战线,父亲才不会反对他出府。
左右父亲也知道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父亲认识的人多,总比司宁帮他好多了吧。
魏初昀越想越深以为然,不明白他当初为什么要瞒着父亲了。
书房谈话,宣元王怒而不发,比起真凶是三殿下带给他的震惊,疑团如云般萦绕心头,越积越多,仿若堆积成阴沉沉的天,他也怀疑真凶就是三殿下,但是原因呢。
三殿下为什么要害他的儿子,以这种低劣的手段毁掉锦儿的一生!?
宣元王凝眉抿唇久久没有说话,盯着书卷上的三角眼渐渐变得阴冷、犀利,盛满怒意,忽然拍掌站起:“欺我儿至此,不可饶恕!”
魏初昀心口涨涨的,暖意游走于四肢百骸,那颗轻轻悬着的心放下,他就知道父亲还是在意他的。
方才的不愉快通通不重要了,这一刻就是魏初昀的最想要的结果,令人满足。
然而宣元王下一句话却叫魏初昀回去歇着不要想这些事,更不准他出府,魏初昀愕然,心情急转直下。
“为什么不让我出府,我与太子关系很好太子信我。”
“三殿下是太子殿下的亲兄弟,你沾什么份。太子殿下每次都和你出去潇洒吗?你以为你们高声谈笑就相熟了?太子殿下对谁不是如此。”
宣元王不自觉拔高了声音像骂人似的,魏初昀脸色青青白白,他想说他必须去见太子一面告诉太子三殿下与西佑将军交易,然后再把沙瑭山山匪的事告诉太子,让太子提防三殿下谴责三殿下,离间他们的关系。
太子交给他东宫令牌肯定是信任他的。
但这一句句铁打的实话像石墙一样堵住了他接下来的话,劈开了他想当然的认知,提醒他——太子无论与什么人都相处得非常好,这是太子性情好学识佳的缘故,他在太子眼中并非特殊谈不上相熟!
魏初昀张了张口说不出半句话。
他忽然想到从前辛月与三殿下多次争吵冲突时,太子总不偏不倚站在公正的第三方,只会说话斥责不见惩罚,无论三殿下做过什么太子依旧与三殿下往来。
他怎么忘了太子是三殿下的亲哥哥啊,太子怎么会帮他这个外人。
失落感占据身心,这时魏初昀方才清晰地意识到他有多笨他有多蠢,他从来看不清楚人心,不会洞察为人好坏,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父亲怎会相信他!
魏初昀神情恹恹,仿佛天塌了下来。
宣元王抿了抿唇暗暗自责,他又不小心把话说重了,锦儿看不清楚乃是正常不过的事,他急个什么。话已出口,便没有再改的说法,宣元王转过身道:“以后这些事你不用管了,为父会替你教训他。”
“怎么教训?”
“为父自有为父的办法,不用你操心。”
“过问也不行吗,我是受害者。”
“不行!”宣元王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伤养好,什么都不准想!郎右,送锦儿回去。”
魏初昀垂头丧气,心中星星点点的不甘淹没在低落的情绪中,往日反抗父亲的那股劲儿消失了,信心满满要出府的动力也消失了。
魏初昀何其颓丧,元舒说起以前有趣的事儿都没能挑起他的兴趣,司宁迎面走来他连眼皮都没抬就走进了屋,跟没看见似的。
云舒习惯性地弯腰行礼,司宁虽然来的时间短,但俨然已有掌事的风范,单单看着就让人发怵,更别说她会武,在郎君心里的地位也不一般,云舒打心眼里敬佩她。
司宁不需要这种问候,拉起云舒问他发生了什么事。
云舒摇摇头:“我在书房外面等了两刻钟,什么也没听见。”
魏初昀去了书房?
司宁扭头再看魏初昀一动不动活像晒蔫了的花,听到她问行踪没有吭声,一反常态。
司宁察觉出了不对,肯定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情,她叫云舒下去,关门准备问魏初昀时,魏初昀倏然抬头。
苍白的脸蓦地紧绷:“你怎么来了。”
司宁脚步一顿,奇怪感浮上心头。
只看一眼而已,魏初昀却像是看到许多不堪的画面,忆起许多荒唐的想法,心脏猛地怦怦直跳,不自觉攥紧了衣角说不出的紧张。
“你、你收拾东西腾出偏房,元舒住里面。”
说完怕司宁听不懂补上一句:“以后云舒就是我的贴身奴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