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做梦看见不知情的内幕,看见他所熟悉的人原来不是他表面上认识的模样,他已经不会轻易论断一个人,不会再轻易相信眼睛所看见的了。
沉默中,司宁哑声道:“夜深了……郎君睡吧。”
“嗯。”
和衣躺下,魏初昀兀自想起昨夜的梦。
西佑将军与三殿下说是放五十匹黑马进京,实则黑马一过,西佑大兵马便会冲进城中,与城里游离的那对兵马里应外合,不费吹灰之力夺下东城门所在的平丰街,化地为营。
什么沙瑭山山匪,那分明是西佑将军手下精兵!三殿下把他们放了进来,让他们顶着山匪名头堂而皇之烧杀抢掠!
魏熙,这么大的把柄落在了我手中,看你怎么维持骗人的假面!
魏初昀越想越激动,差点忍不住告诉司宁他的计划,然才偏头一瞥,他看见司宁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司宁?”
“司宁?”
指尖冰冷刺骨,被他触碰的身躯僵硬如石。
魏初昀脑中的弦忽然崩断!
“太医!”
“太医!!”
“传太医——”
凌傲肃霜慌不择路,一个向北一个向南跃身而去,而程家军一个跑进屋中一个守在门外,不知比他们早来的那两个侍卫其实和他们一样,不识路。
暗夜中,文弱郎君屈腿做坐于床上,双手环过冷硬的腰身,如玉面颊靠着惨白的人儿。
长发如云锦绸缎一样披散在昏迷的司宁胸前,似乎重重将她圏禁在怀中。
魏初昀唇齿打颤,止不住地发抖,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让他像现在这样清醒地意识到:司宁也只是个普通娘子。
她比他还要瘦小。
她也需要别人照顾。
她并不是无坚不摧的……
朝阳南殿,灯笼下的影子宛若披风曳地,沉沉走过曲折长廊鎏金大道,最终迈进熟悉的寝宫。
魏宸慢慢走至案前,坐下:“内奸有下落了吗?”
魏宸的寝殿里从不留宫女守夜,今夜谢庭追踪西佑将军的身影而去,殿中只剩一个兰玉。
兰玉人如其名,从小跟在魏宸身边服侍的他沾染了魏宸儒雅而正派的一面,眉清目朗,月白衣衫伏于案上,气质淡雅如兰。
“还没有。”
从卷宗中抬起头来,兰玉微微一愣,“殿下脸色不太好。”
“没事。”
有事没事兰玉怎会看不出来,他起身去床榻旁拿出了一件大氅。
“夜晚天寒地冻,殿下应多注意着身体,需要做什么叫兰玉去办就好了。”
“你已经助我许多了。”
说话时魏宸脸上没有任何笑意,旁人看了或许不以为然,想他一个储君本该端着架子正颜厉色,然而恰恰相反,魏宸平日对身边人很是亲和,遇见再烦心难解决的政事,对不会将情绪带到与他们说话中。
这副样子才叫坏了!
兰玉蹙眉欲问原因,却见魏宸拿起了案上的卷宗,问:“你与盛司交流得如何?可有其他收获?”
兰玉摇头。
“西佑行径可恶,宫中人希望他们受到教训,说到了京兆司关押他们的地方都是顺口便说了,无法查出谁的目的不纯。”
“唯一明确的是救走他们的人熟知宫内布局。但这个人究竟是宫里的人还是百官带进来的人,没法定论。”
说起这一整件事,兰玉感觉进入了雾霭沉沉的丛林中,伸手不见五指。
从迈入大魏国土到进宫面圣,需经过重重关碟盘查,各州各道势力复杂,能够助西佑将军隐藏身份一直不被揭露,这内奸该是怎样深藏不露的人。
他不敢深想,没有证据所有的猜测只是徒劳。
魏宸:“盛司打算怎么做?”
“盛司说与其大海捞针,不如放鱼入海,等那条鱼自己浮起时再行捕捉。西佑王子对大魏有所图谋,不会因此逃回西佑,他们会再次出现。盛司说京中需做好万全准备,任何一点异样都不能放过。”
魏宸了然。
盛司能谋善断,他若知晓内奸是三郎,他会做出更好的决断。
而万万不能让他知晓。此事事关重大,任何人都不能知晓。
魏宸沉吟道:“盛司说的不错,明日告诉他,我支持他的做法,京兆司不可一日无主将,让他尽快出宫团结各方府衙,清除骚扰百姓的西佑兵马。宫内之事交给我来处理。”
“殿下明日不去见盛司?”
“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嗯。”水声潺潺,兰玉关切地倒了一杯热盅。
暖流下腹,魏宸感受到体内的翻涌的热浪被一点点抚平。
他坐定,与兰玉方才所坐的位置相错,展开一张信纸,写下今夜听见的关键句词。
兰玉见状闭口不言,抬头看了看殿门口的清辉朗月。
谢庭与殿下一齐出门,不知遇上了什么事,谢庭怎么还不回来?
这才想着,不过一会儿,风一样的影子落了进来。
谢庭单膝跪地,几乎是赶着说话般的着急:“殿下,西佑将军是从密道逃出去的,贵华宫东南向的偏殿里有密道!”
兰玉讶然,李贵妃宫内藏有密道?
魏宸早已猜想西佑将军不在宫中,但听见密道还是不免一惊:“密道通向何处?”
谢庭抬头,一字一句,一语惊天。
“东宫、荷花池。”
“什么?”
魏宸心中骤然一击,玉杯倾倒,叮咚间化开大片墨迹。
兰玉急忙扑上去补救,却是手忙脚乱,该被湮灭的全然失去了面目。
兰玉心咚咚跳,东宫怎会有密道,这东宫乃是自开国开始筹划筑建,历经五年才修建完成,并非前人住过的东宫啊。
他们陪着少年太子入主东宫,十几年来从不知里面还有密道!
“殿下,当年监工的官员……”
“切勿妄自猜测。”
魏宸双眉紧抿,眼中一片沉重:“或许事实不像我们想的这般,日后再行详查。”
谢庭也因那动静吓了一跳,他连忙起身,却为这句话激起了怒气。
“殿下仍然不愿相信三殿下他们心怀不轨!头和尾明摆在这,再查下去能改变什么?”
“谢庭!”兰玉跨步拉扯谢庭衣袖,面色不悦。
“没有证据之前何谈相信,其中定然牵扯了错综复杂的关系,事情的始末没弄清之前,殿下的做法正确无误,你又带上私人情绪了。”
“我没有!你知道我跟三殿下无冤无仇怎么会争对他,我说的是事实。”
“那便可以质问殿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