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的晚，只有中间一张空桌，司宁想都没想往那儿去。
魏初昀忽然生了退意，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
这里是个好位置，满堂风景尽收眼中。
就算他敛着眸不看，耳边也尽是白渝芝说话的声音，话音婉转悦耳，然而正是他熟悉了五年的声音，一刀一刀深入骨髓，割下了他的心尖肉。
魏初昀陡然控制不住情绪，抬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在衣着朴素的白府人中的白渝芝。
她的装束和昨日一样，衣裙淡雅白若莲花，发间只有一根紫檀芙蓉木簪，简略却不失精致。
她端端正正地坐在灰衣僧袍的人身后，那人头发皆白，慈眉善目，正是白府祖母。
她身旁还有一人，同样是洁净的白，衣裳样式却同自己穿的差不多。
衣襟袖口绣有朵朵祥云，衣料皆是上乘，颜色灰淡正衬一行人的装束。
魏初昀正上下打量着他，不想他也看了过来，眼若桃花，眉眼间暗含一股桀骜之气。
白瑜书！
吏部尚书唯一的儿子，他怎么来了，他不是应该在傅清身边伴读么？
难道……前世他也来了？
魏初昀垂眸，捏着拳头的指尖泛着青白，白渝芝又骗他？
想得太过入神，司宁早端来饭菜也不知。
司宁喊了声：“郎君。”
司宁坐的方向朝里，魏初昀一抬眸，却见白瑜书夹了青菜放到白渝芝碗中，白渝芝朝他笑，笑容温柔至极。
魏初昀心里狠狠一痛，他冲身边开口道：“手有些酸，你给我夹菜。”
刚夹起菜的司宁顺手将菜丢进了魏初昀碗中。
魏初昀这才注意到她，奇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司宁又夹了菜给他，幽幽道：“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人家主人还在呢，你就不能克制点？”
魏初昀黑脸：“你胡说什么？”
“注意你的眼神。”司宁提醒他，“那位郎君看过来了。”
魏初昀心中咯噔，赶紧吃了一口饭，头都不敢抬起来。
这样做，不是明摆着心虚吗？
瞧他缩的像个鹌鹑一样，司宁无语。
吃了好半晌，她看不下去了。
快速放下筷子，撤了魏初昀手里的碗筷：“郎君吃太多对身体不好，我们走吧。”
说完强制性地把人推出门。
速度之快，等魏初昀反应过来，他都快到门口了。
轮椅忽地上升然后重重降到地上。
他就是瞎子也知道这人生气了。
“你做什么！？”
魏初昀怒火中烧，一直压抑着，出了三潭院才爆发。
自从离开泉州后司宁就老实些了，今日又是怎么了！
他脑子已经够乱了，她还想添什么乱子？
司宁皱眉，努力压住怒火道：“我看你不是想吃饭，畏畏缩缩怕个什么劲。”
“你说谁害怕？我怕什么了？”
司宁嗤笑：“地方就那么大，大家都是吃饭，抬头看到怎么了，有必要缩成个王八吗。”
魏初昀咬牙切齿：“谁是王八？”
司宁冷笑：“不知道。”
“有你这样的侍女么？擅自替我做主。”
司宁好笑：“我怎么又是侍女了？你一没有卖身契，二没有钱，凭什么叫我做侍女，你以为这里还是泉州吗？”
魏初昀气笑了：“没有我你能拿到自己的卖身契？没有我张生杭会给你银两？这里是等级森严的京都，不是你那破山村，不做侍女你凭什么待在我身边？”
好猖狂的语气。
偏偏司宁无法反驳。
他是身份尊贵的宣元王小世子，只要回了王府，一定会有无数的御医替他诊治。想要留在他身边，侍女是一条很好的途径，离开他之前，自己应当多想想怎么完成任务才行。
她是怎么了，竟然和他一起疯了，可千万不能再惹怒他了。
思索一番，司宁彻底冷静下来。
魏初昀挑眉：“怎么不说话了？认清事实了？”
“嗯。”
“……”
这下换魏初昀沉默了。
怎的不呛他了，真的认清现实了？
这么一想，魏初昀心里不太舒服。
不说话便不说话。
天色越来越暗，寺庙钟声蓦地敲响，雄厚庄重的声音破开冰冷的云雾，朦胧渐渐飘散，仿佛在为心中彷徨的路人指明方向。
魏初昀渐渐平静了下来，她只是一个无知的乡村寡妇，自己何必为难她。
他真正的敌人过的逍遥自在，他该多花点心思对付他们才是。
司宁方才说的没错，他究竟在怕什么……
两侧树木化作黑影飞快退去，钟声回荡院中，树叶沙沙，轮椅碾过细碎石子，仿佛他们正浸身于古老神圣的一汪潭水中，心中渐渐宁静。
回到四四方方的小屋里，魏初昀忽然觉得有点闷，也……有点尴尬。
他坐到床上，看着桌边发呆的司宁，咳了几声。
司宁不动。
“咳咳咳。”
司宁起身往门外去。
魏初昀赶紧叫住她：“你出去做什么？”
“和你没关。”
“……”
“喂，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魏初昀伸出手，手到半空又落了下来。
再走几步就出了门的司宁顿住，他怎么老爱问她问题，又要问什么蠢蛋问题了？
背后没有声音，司宁转过身，却见魏初昀眉峰紧皱，一副接下来要说非常大的大事的模样。
司宁下意识把门关上：“想问什么？”
“我在你眼中是个怎样的人？”他总觉得他很多时候
很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司宁：“……”
“你觉得我聪明吗？”
司宁虽然是个乡村寡妇，但就从祠堂和张生杭的事来看，她在识人方面颇有天赋。
若她说自己聪明，那么报仇大计应当不成问题。
司宁：“……”
他是世子？说出去没有人回信吧？
“为什么不回答？”魏初昀皱眉，难道是很难形容？她不知道用什么词儿？那第二个问题他说的够简单了，她怎么也不回？
魏初昀抬眼望着她，目光灼灼。
司宁在想：说实话他肯定不高兴，说假话又没必要，他问这些不就是因为白娘子吗。
于是乎，魏初昀听到了与众不同的答案。
“你是世子，她是白府的侍女，放不下她直接去追就是，问我一百个问题不如和她说几句话。”
魏初昀忽然脸色微变：“谁说我对她放不下。”
像是被人揭开了心里的秘密，魏初昀极力否认：“你说的都是什么？我在问你我聪不聪明，不是……”
“不是你到底有多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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