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8章将才

尉迟灏问他，为什么陆千俞会跟他这么亲密，他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是：真情实感。

他还记得，陆远的脸色霎时变得非常难看，那会儿苏御还以为他是因为接受不了自己的儿子和一个男人过度亲密而产生的厌恶感，如今再结合吴巍之前说的话，让人觉得他那时一定触景伤情地想起了很多不愉快的往事，苏御甚至觉得，陆远可能是真的很爱聂瑶吧。

只不过无论如何，都已经抵消不了他所犯的罪行。

“在我成功研发出新型外伤药以后，陆远很高兴，但他和江永信都觉得药效过于明显，不利于产生更大的利润，于是要求我再进行修改，我拒绝了。他用妈妈威胁我，我实在没有办法，最后只能答应他。”

苏御问：“也就是说，后来市售的塞尔斯红药，就是你后来修改完的那一版？那肖远航和刘伟奇是怎么回事？”

陆千俞点头：“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陆远怕我不听话，拿着我的分子结构式去逼清雅，她没有办法，只能瞒着我无奈地扛了下来。”

苏御骇然：“我看到的白色药片，是清雅做的？可他又不是你，也不是聂博士，能行吗？”

“当然不行。”陆千俞说，“所以他们需要活体实验，而最好的地方就是江永信的地盘——江南市中心医院。”

苏御心里惊骇不已，先前吴巍跟他提过一嘴，说是他们支队在调查一起非法医药试验和非法经营药品的案件，这里面涉及到陆家，而且通过种种证据证明，陆远在这起案件中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

吴巍说非医药行业的人恐怕不会太懂，在每一次医学技术突破新的难关、占领新的高低之前，都要经历过无数次“人体试验”。

各种新药、新医疗器械、新治疗方法从医学研究转化为医学服务都需要在人的身体上试验完成，正规的人体试验有绝对完善的流程，目前国内有正规的临床试验资质机构，但却凤毛麟角。

所以在人体试验的一个侧面，加了“非法”二字，没有经过严格审批的非法机构在试验过程中可能造成主观上的非理性，严重危害人类生命伦理，甚至造成受试者死亡。

无论是路遥生物还是中心医院，他们都不可能取得这种资质，所以这种行为就是赤裸裸的犯罪。

苏御心里有些后怕，幸好刘伟奇和肖远航没出什么事，如果哪怕有一点行差踏错，都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后脊梁上冒出一层冷汗，苏御指尖冰凉，握着陆千俞的手又紧了紧。

陆千俞察觉到他的不安，把苏御的脑袋放在自己肩窝处，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说：“别害怕，清雅虽然不是我，但好在那些分子式她都看得懂，做做表面文章，随便修改了几笔，并没有做太大改动，你那两个队友不会有事的。”

听他说完，苏御这会儿脑子都是木的，僵硬地靠在陆千俞身上，目光呆滞地盯着空气中一个点问：“所以我刚才的猜测是对的，有人买通药房把他们两个的日常用药调换，就是为了把他们当小白鼠试验？”

“嗯。”陆千俞轻轻应了一声。

苏御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原先在心里的那一点愧疚感，随着真相不断揭开也已经荡然无存。

他心里突然对江琛肃然起敬，也几乎能想象到他是经过了多少煎熬才做出的这个决定，在正义和家庭之间，天平最终倾向正义。

想到江琛，苏御突然问：“那枚芯片里面都记录了什么内容，你知道吗？”

陆千俞长眉一拧，迟疑地摇了摇头：“说真的，我也非常想知道‘定位仪’里都记录了些什么，他们在我无意识的时候究竟都做了什么。”

苏御心中有个疑点不断扩大，他担忧地问：“我听说尉迟灏前些日子去了M国就一直没回来，你最近没进行那个什么‘治疗’，他该起疑心了吧？会不会已经知道你不再受他控制了？”

“或许吧。”陆千俞干脆捂上他的眼睛，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想太多该失眠了。为了让你放心，明天我就去公司扮演傻儿子的角色，然后回来陪你过春节。”

苏御跟他耍赖：“那我要听睡前故事。”

陆千俞：“那你别睡了，我们先来发生点故事。”

……

转眼的功夫，距离春节只剩下两天的时间了，整个江南市笼罩在一片冰天雪地又喜气洋洋的气氛里。

平安中队早早挂起了红灯笼，向南指挥队员们打扫卫生，贴春联，喜迎新春佳节。

队里已经很久没这么热闹过了，大家表面上似乎把苏御要走这件事忘到了脑后，彼此心照不宣般绝口不提。

苏御虽身残但志坚，不辞劳苦地用嘴帮忙：“天真，狗该洗澡了。天真，墙面有点脏诶。天真，刚才小白贴那‘福’字好像有点歪。天真……”

向南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你能不能别像叫魂儿似的？是不是除了拉屎擦屁股以外，什么事儿都得找天真啊？”

苏御淡然自若地喝了一口茶，不慌不忙道：“当然了，他要是愿意的话也可以擦啊。”

向南捏紧鼻子，嫌恶道：“你还要不要脸！我看你去了总队以后谁惯你！”

话一出口，立刻惊觉说错话，闭上嘴逃也似的走了。

司天稹看向南走远，跑过来说：“队长，无邪洗完澡了，墙面我也擦完了，还有那‘福’字，我让小白重新贴了一下。你……”

司天稹顿了一下，往他屁股上瞄了一眼，似乎在认真询问他需不需要人擦屁股。

苏御一愣，迅速反应过来，脱下一只鞋就冲他扔了过去：“反了你这个小兔崽子！”

司天稹笑着躲开，扭头就跑，跑出去了几米远回头喊：“队长，你要是真的需要人擦屁股千万别客气啊。”

“滚！”苏御笑着骂，骂完了笑容一节一节地淡下去。

心里不是不舍的。

以前是他送队友走，现在是队友送他走，大家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还得装模作样不在乎，其实都难过得要死。

细数他在平安中队的这几年，大大小小的战役经历了不少，危险无数，好在都能化险为夷，这次受伤算是消防生涯中最严重的一次。

年后去总队，组织给他安排的部门是作战指挥中心，据说职级还不低，在外人眼里应该算是因祸得福，不用扛着水枪往前冲，也不用每天灰头土脸，怎么看都像是好事一桩。

可是苏御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他常说自己是水命，为灭火而生，如果不能冲锋陷阵，那么他实在找不到留在这里的意义。

能领兵者，谓之将；能将将者，谓之帅。

苏御很清醒地认识到，他是个将才，不是帅才。

所以有些决定，已经深埋进心里，再也无法撼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