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早就说清楚了?让你不要随便乱走?”
空空叹了口气,看着眼前稍微有些生气的十二王。
“妾尊母亲,母亲说的话,妾不敢不从。”
十二王抬起手,怀疑的看着空空。
“母亲病已多时,你既然嫁过来了,就不要多事。平日里不要去惹母亲,安生的待在院子里,明白吗?”
他突然凑近,空空退后一步,微微颔首。
“妾身遵旨。”
空空的计划恐怕要做些改变。她要搞清楚,在胡人朝廷里,这十二王究竟是什么地位,如若起不到作用,她便是白来了。
空空养了一株树,从姜国带来的,向来耐旱,是个好东西,来这里许久,一个芽儿都露不出头。
“主子,应该是方法不对。”小环一语中的,空空点了点她的眉心,“说得好。”
空空心里早决定要来一着陈仓暗渡,人选不好确定,思来想去还是小环最好。
空空心里不忍,但事情实在容不得拖下去了。
她叫人置办了两身寻常女子的衣裳,比量着她的身高和小环的,取个中,三两天就送上门。
十二王也敲出这动静,不作声张。
夜里,她叫小环换上胡装,两个人互相对对看。
“主子,何故蒙上了面纱?”
“入乡随俗,总要习惯的。”
空空戴的犹如老王妃脸上是一样的面纱,在小环看来,只有歌姬才会这样打扮。
空空诡秘一笑,“你瞧瞧,我们有几分相似。”
旁边的胡女笑了笑,说着赞美之语。
此后的几天,仍旧如此装扮,空空用膳也是遵从胡人的习俗,并不摘面纱,撩起来用膳。
十二王直言:“不必如此。”
空空都摇头,试图用娇嗔掩饰过去。
十二王也是武将出身,常在军营。近几天却窝在家里。
“不必过来。”
空空总想让十二王亲近自己,却发现他并不近女色。
计划落空,只得出去了。
夜里,空空入睡。她的脸上还戴着面纱,床头一个黑魆魆的影子,不知道是哪儿来的人。
“你……”空空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未进驿站之前的时候,那个挑着灯看她容貌的人。
“原来是梦。”空空擦着虚汗,坐了起来。
服侍的丫头习惯了空空的模样,服饰的更加得心应手。
小环也穿着胡装,给空空净脸。
一切都安排好之后,空空拉着小环。
“从没觉得你与我如此相似。”
此话一出,小环吃了一惊,低着头不知如何是好。
“你不必紧张。”空空安抚着她,嘴角微微扬起。
空空不知不觉让两个人换了个位置。
“你去拿着吃食来。”空空吩咐丫头,“你,再拿一些饼子。”
吩咐了一顿,丫头们都下去了,等回来,空空已经做了偷梁换柱。
“主子,奴婢下去了。”空空压了压小环的胳膊,小环挥了挥手,她下去了。
今日,十二王在府邸,她只好偷偷溜出去,不做太久的逍遥君子。
出了府,一切都顺利,空空松了口气,人也来信不少。
“怎么警惕成这样。”空空拍了拍胸脯,“我可一直是个逃跑天才,何以这样不自信?”
空空哈哈大笑,得意中先去吃了一碗泡馕。
女子虽可以上街,但始终是不能露眼睛之外的一些部分。
空空的食量惊了老板。
“小娘子,这样吃东西,你家东主可知?”
空空吃东西已经成了一奇景,周遭带娘子的东主们和小娘子,都愣愣的瞧着。
首先是让自己家娘子千万别学空空,再则第二项,就是让她们低下头,不可东张西望。
小娘子们向来守规矩,有几个低着头,有几个鼓起勇气效仿空空。
“掌柜,盛大碗干面来,多配些胡辣粉。”她旁边的东主觉得失了面子,脸上火辣辣的,给了自己的娘子一巴掌。
“你敢打我?”
这一来一回,场面实在难看。
“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便装的军士,空空抬头去看,是个有官职的。
空空吃完,鼻尖冒了汗,结了帐就要走。
“走哪儿去?”军士拦住空空,空空小嘴微张,嘴里麻麻辣辣的,还是很难平息。
军士冷漠的递上一碗汤,“可有东主?”
此言一出满堂哄笑,空空也知道是在问自己,但还是不宜惹事,就准备接了汤喝一口再回答,哪知道一抬手,扬了军士一脸。
哄笑更甚,军士显然是生气了。
“我,我有夫君,得罪了。”空空一着急,行了个中原的礼,整个堂子瞬间安静了。
“你说什么?”
军士拦住空空,空空记得满头汗,怎么才出来,就惹了这么一堆麻烦?
她急于脱身,“得罪了……”
“你是中原人?”军士说着流利的胡语,空空集中注意去听,只听得一知半解。
是还是不是,空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走为上计!她甩开军士,一奔子冲向王府而去。
军士没有追上来,空空仍旧吓得不轻。
“好不容易,”她摸着心口,考虑着如何进府。
天色还没降下来,好在不算晚。空空嘴角扬起笑,却看见脚下的影子突然开始拉长,慢慢远去,月亮在升高。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日月轮转,这不合规矩,太阳神怎么值守,莫不是要坏了规矩?
她在王府这么些天,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同,这变化实在是不寻常。
“什么人?”换了一班子值守,空空赶忙上前。
“得罪得罪,我是王妃的奴婢,这回……”
交代了好多的话,空空才被放行。
府中静悄悄,是十二王喜欢安静的缘故。
空空绕来绕去,竟然有些找不着路的感觉,晕头转向的,竟然来到了禁地——那处园子。
空空叹口气,看着虚掩的门,想起观星台一览无余的场景,便觉得骇人。
她就要走,就倏忽听到园子里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身上的汗毛竖了起来,只觉得自己当日莲花落开启的太过轻率。
如今,是个人便能如掐死蝼蚁一样,掐死她。生死祸福,便在旦夕。
“王妃。”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声呼唤,让空空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什么人?!”一个侍卫抬着灯,凑近了照空空在的地方。
“没有人啊。”侍卫嘟囔了一句,就要走。
“你看见我们王妃了吗?”
空空听声音,便知道这是她身边老王妃调过来的侍女,除了小环最贴心的便是她了。
事情败露了,空空还是不知如何开脱。
“我……”她的脚刚踏出去,便被人捂了嘴拦了下来。
空空心里慌张的很,手脚却使不上力气。
“你别喊,我不会害你。”
那人十分冷静,只不过衣衫单薄,想来刚从屋子里跑出来。
她低头去看,他脚上果然没穿鞋。
人走远,那人果然松开了她。
“哼,你倒是听话。”那人脸上也戴着一张面具,空空长舒一口气。
“我……你别杀我。”
空空怂的很及时,那人又看了看周围,没什么动静。
“你是李月白。”
那人一下就猜着她的身份,空空一哂,“我也知道的身份。”
那人一愣,犀利的盯着空空,“哦?”
“你真知道?”
“嗯,你是那里面跑出来的。”
空空其实躲在假山后时,便看到有个黑影从园子里出来。
“呵呵。”那人低声一笑。
“我还当……”
“什么?”空空好奇的看着他。
“没什么。我救了你,你拿什么回报我。”他环胸,一脸高傲,月亮打下的银辉撒在他的面具上,和十二王长的还真像。
“你……”空空呵呵一笑,一脚踩在他脚上。
“回,个,屁!!!!”那人疼得倒吸一口气,伸手就要去抓空空。
空空快了一步,离他三丈地后,他收回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园子里。
空空正得意,就看到十二王站在自己身后。
“王,王爷……”
“嗯,回去吧。”他神色没有不正常之处,拉着她,一并回了房。
回到紫芳园,小环还穿着她的衣物,跪在园中。
天冷,空空想要让她起来。
“你……”
十二王紧紧攥着她,她无法挣脱,只好先进屋。
进了屋,十二王让她脱衣服。
“啊?”空空结舌。
“王爷,这恐怕。”
“恐怕什么?莫不是那天对母妃说已经圆房的,不是你?”
他扯了她一条袖子,胳膊上已经没有守宫砂。
空空只觉得冷,吸了一口气,“王爷,容妾身换身衣物。”
空空倒不反对的样子,十二王叫人去吩咐小环起来。
“换好了?”十二王凑过来,吓了她一跳。她伸手要打,却挥不出拳头。
“你!”
“怎么,王妃要打本王?”他冷哼一声,又冷了下去。
“不敢。”空空憋屈的紧,脑子里却突然有根弦弹了一下。
“你说,这要是传出去本王的王妃已经失贞,本王的脸面往何处放呢?”
空空哑然。
“王爷想怎么办?”
“这事儿,除了你,我,你的那个丫头,还有谁知道呢?”
空空心里咯噔一下,她不抬头望十二王,就觉得他已经知道,赵亭池应当知晓。
果然是,在他的这片地方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那,她莲花落的事。
她摸着脖子,“哎呦。”
她做作的趴在地上,“王爷,妾身的脖子有点疼,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拉着十二王的袖子,可怜兮兮的。
他一脸黑线,“少耍滑头。”
他甩开空空,出去了。
“替王妃传胡医。”
院子里飘进这么一句话,空空咧着嘴笑个不停。
“主子!”小环等十二王离开,便慌张的进来,瞧见空空躺在地上,直以为十二王动手打了她,心疼的眼泪掉了一串。
“哭什么?”空空又气又心疼,摸了摸她的头。
“给我拿点吃的。”空空刚出去,便回来了。时辰不久,哪成想发生这种事。
“主子,下次可不许回来这么晚了。”
小环后怕的给空空递上一盘糕点。
“我……”
空空饮了杯中茶,才发觉不是茶,是一杯烈酒。
“呸呸呸,这……”
小环轻咳一声,脸便红了起来。
空空瞧着她神色不对劲。
“王妃,您一出去,王爷便来了。说好说歹,就要和小环饮酒……这酒便放在现在了。”
是老王妃过来的丫头,好伶牙俐齿。
是家生子,是嬷嬷的女儿。
“你别欺负我了。”小环年纪最长,却经不得这些。
“好了好了。”空空打圆场,让她们两个下去,她要休息了。
一位胡医却突兀在外求见。
“王妃,听王爷说,您身体抱恙。”
空空肩膀正好有些酸疼,便让他进来瞧瞧。胡地不将就屏风之说,她放下帐子,伸出一只手。
“您瞧瞧,我什么病。”
她沉下心伸出手,肉体凡躯,果然是经不起折腾。
胡医沉吟片刻,一下子跪在地上。
“恭喜王妃,贺喜王妃。”
空空在帐子中摸不着头脑。
“您,有喜了!!!”
这哪里是幸运,分明就是索命符!
空空头上沁出一层汗,“小环赏。”
空空又问:“是有喜了,没有怀疑?”
胡医掷地有声,颇为得意的又说了一遍。
她嘱咐胡医不要声张,她要亲自告诉王爷。胡医点点头,退了出去。
当夜,灯火通明,空空睡得也不安生。
“小环,出去看看,怎么了。”
小环睡在外间的榻上,“诶”了一声。
小环片刻便回来,搓着手。
“主子,大片的百姓跪在王府前,叫嚷着什么,与咱们无关。”
空空点点头,又躺下,心里惴惴,“小环,你再去问问,究竟是什么消息。”
小环点了点头,片刻又回来。
“怎么呢。”她坐起来,就听小环气喘吁吁的说:“主子,听说街上有了疫病。这两天早就发了,今儿夜里才大把大把的死人。”
空空心里染了一丝悲哀。
“快躺下睡吧,说不定……是传闻呢。”空空最知道,这不是传闻。这疫病的种子,是旱魃给的东西,她莲花落的那天,便拿到了。
“好。”小环窸窸窣窣的回到外间,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空空睡不着,挑了炭火,围着火坐着,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