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声声幻觉,又像喃喃自语。
姜亦竖起耳朵去听。
“你食言了,你答应了一切,享用了一切,可我呢?我什么也没得到。”
居然是孟教授的声音,姜亦转头去看被五花大绑的孟洪,他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异常安静。
是幻觉吗?姜亦四下去看,并无第二个孟教授出现。
“身体被我征用,你理应感激不尽,这是至高无上的荣耀。”
回答孟洪的是一个粗犷而遥远的声音,仿佛从望不到尽头的远古时代穿越而来,又仿佛是从离你最近的内心深处透出来。
继而,是孟洪恼羞成怒的挣扎声。
魂火被啃食的感觉和凌迟处死无异,痛得他嘶声大叫。
“可怜而渺小的人,蝼蚁也有贪生的本能。只可惜,死是你们命定的劫难,哈哈哈哈。”
孟洪的挣扎声很快消失。
一阵风吹过,姜亦见到孟洪的三个手指被风吹动,往上抬了抬。
她觉得诧异,正想问于朗注意到没有,一转头,心下徒得一惊。
“于朗?”
只见于朗低着头,垂着眼帘,对周遭的一切都置若罔闻。姜亦蹲下身去迎合于朗的视线,那么近的距离,她却感觉于朗的目光像是能穿透她的身体,直直到远得找不着的地方去了。
姜亦目光扫过钟欣雅、程美儿和项阳,皆是如此。她伸出手,托住程美儿的下巴往上抬了抬,程美儿目光呆滞眼神涣散,跟丢了魂似的。
正诧异间,那个奇怪的声音又开口了:“春兰今青青,绿叶兮紫荃。满堂兮美人,麻京兮含情。且供奉我、祭祀我吧,我将给你们希冀的一切。”
姜亦听着这断断续续阴阳怪气的声音明显有些暴躁,大脑飞速回忆外婆说过的话,中了邪的丢了魂的,吓破了胆的还有发疯的,都怎么做来着?
她抓住于朗的肩膀使劲晃了几下,等了几秒钟没反应,一狠心一巴掌扇在于朗脸上,怒吼:“还不醒吗!”
姜亦手上火辣辣地疼。
于朗的脸上瞬间一片红,但整个人却依旧一动不动。
真是要命了。
......
“你们为什么如此恐惧,不认识我了吗?”
“万古洪荒,猛兽遍地,你们的童年时代时时受到威胁,是谁在凄风苦雨中给予你们温暖的庇护,都忘了吗?”
奇奇怪怪的声音再一次响起,项阳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去承接什么东西。
姜亦脸色肃然,心中怒意直冲上脑,吼斥道:“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对方很给她面子:“我来自洪荒茫茫的远古,是你看不见的神。”
“别在这给我装神弄鬼的!赶紧把他们给我放出来。”
姜亦目光扫过四周,远处是广袤无垠的黑,篝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灭了,十二盏长明灯的烛光随风晃动。
孟教授的外套被风吹开,露出大半张老旧的牛皮地图。
姜亦脑子里闪过一丝火花,但是还没来得及抓住,一声轻笑从天空传来。
“天地初合,风雨为沐,我便是那浩浩苍穹沅沉大地间拂过的第一缕风,酒落的第一滴雨;是东方初露的第一道霞光,黑夜里第一颗星。花从我的胸膛开出第一辦香,树将它的根扎进了我的血管;人类栖息匍匐在我的每一个脚印与呼吸里,曾经是何等的虔诚,而现在你们却......”
“废什么话!”姜亦没等他说完,长臂一挥,匕首划过一盏长明灯的灯芯。
烛光灭了,光影里闪烁的影子也随即消失不见。
没过多久,另一站长明灯的火头上,俨然又出现了那个黑影。
说不清楚像什么,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
真是怒从心头起,她大斥:“他们只是普通人,又做错了什么?不管你是人是神,逆天行事,必犯众怒。”
黑影冷笑:“是在找我吗?呵,就凭你?省省吧,有空对付我,不如担心担心你妈还有多少时间可以活。”
姜亦暗骂:靠,果然是你。
黑影继续说:“为什么还要来破坏我的游戏?”
特么的,谁和你玩游戏?
姜亦气得眼前发黑:“伤害别人的生命不叫做游戏,没有谁有权利剥夺任何人的生命。”
“古来皆成王败寇,弱者自然需要俯首称臣献祭生命。”
姜亦不说话了,脸上带着冷笑,过了会说:“好啊,那我们试试。”
语气柔和,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但手腕反转,手下力道徒然加重,匕首顺着项阳的手臂就是一刀。
痛得项阳当即大呼一声,整个夜空都有了回声。
姜亦去看项阳的眼睛:“醒了?”
项阳捂着手上的伤口,痛得倒吸好几口冷气,诚惶诚恐地问:“亦姐,你,你想干嘛?”
话一说完,他自己也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自己怎么毫无意识毫无记忆!
只听姜亦说了句:“醒了就好。”
既然这招还算有用,姜亦手上一点没留情,几人很快一一转醒,纷纷瘫软在地。
神识离体本就是件很耗费精力的事情,现在被姜亦这一刀硬生生给唤醒,多少有些难受。
姜亦给他们递了纱布和绷带,甚至来不及解释,一把拖起孟洪往后车座上放:“我们得赶紧走,开车离开这里。”
孟教授的脸,透着灰白色,他的手比灰白色更枯寂。
没有任何一个活人的手会是这样子。
钟欣雅勉强站起来收拾东西:“刚才我们是被勾魂了?”
程美儿说:“啊,刚才发生什么了?我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所有的思绪都特别乱,姜亦朝项阳笑笑:“项阳,看来我误会你了。长明灯上,的确可以看到神......”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
于朗霎时间反应过来:“刚才是......‘神灵’的力量?那道神秘力量真的出现了?”
“嗯,出现了。”
姜亦又说:“刚才,孟教授是想自杀。”
这意味着,那道神秘力量在找下一个栖身的肉体。
项阳心下戚戚然,去捡地上的地图,他有些唏嘘:“孟教授就是为了这个差点没命。”
项阳把牛皮纸袋打开,里面装的是两站小块的牛皮地图。微微泛黄的地图上黄沙漫天,透着一股说不出来的死气沉沉的黄褐色。整块牛皮上只寥寥几个汉隶小字,就像是用极细的羊毫小楷蘸着鲜血写下的。
孟晓宁和孟洪出事之前,都是在研究这小半张“禁地”地图。
电光火石之间,姜亦忽然抓住了脑海里的那束光,大喊:“项阳,赶紧扔掉!”
“快把地图扔掉!”
项阳扭头看姜亦,冥冥中像听到了召唤,自愿把神灵请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