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遗失的心跳

陈羽生首先挂断了电话他还真是期待，几年了没有见面，只是在别人的嘴巴里听说过陈继年过的还不错，有了一家属于自己的公司可是，没有人知道，陈羽生这么低调的一个人，已经在陈继年还没有摆脱自闭症阴影的时候就拥有和陈继年四年之后一样的资产，那个男人竟然还敢笑话他是个打工仔，不错，目光短浅的人。

“看来晚上，真的又一场好戏了呢。”

云烟还有夏锦，陈羽生还有陈继年四个人相聚在南寺公馆的聚光灯下。

几个人平和的坐在一起吃饭这件事情，就像是在云烟的脑海里投下了一枚决胜性的核弹，和当年投向日本广岛长崎的原子弹一样，几天之后日本就挥舞着白旗投降了。此刻云烟残留的理智勉强哀号着，就像是尸横遍野的战场上，那最后一面苟延残喘不停扑腾着的战旗。

——这是什么组合？

这是蔡依林、安妮宝贝、袁隆平三个人在一起的跳秧歌组合。

云烟回过头看我身边的人，每一个人的眼神都各不相同。虽然他们彼此心怀鬼胎，但他们都非常有默契地集体沉默着。

我只是觉得可惜了那天晚上的小牛排。

这家餐厅的牛排是出了名的——出了名的好吃，出了名的讲究，出了名的贵。你如果知道它的价格，你会觉得放在盘子里端上来的这一小块四四方方黑不溜秋的东西其实是一台iPhone4s。但是，我像一个厌食症患者一样，对面前众人趋之若鹜的精美食材毫无兴趣。我连自己刀叉下面正在切割的是牛肉还是芦笋，都分辨不出来，更别提像其他老饕一样闭目养神，将所有的视觉听觉全部封闭，只留下舌头的味觉和鼻子的嗅觉，来全方位感受面前的美食。

云烟的双眼牢牢地盯着左前方十米外的三个衣着讲究、举止得体、好看得不正常的人类，就如同一只丑陋的青蛙趴在草丛里，盯着草叶上三只翩然起舞的蝴蝶一样。

陈羽生和陈继年，都可以一起划到“苍白”这个词语下面，但不同的是，陈羽生像来人间找乐子的年轻死神，他从头到脚都披着黑暗的材质，头发漆黑、瞳孔漆黑、睫毛浓密的双眼漆黑，一身西装像要把他拖进另外一个世界的夜色里。他年轻而饱满的白皙肌肤在这些漆黑之下，被衬托得仿佛山脉顶上最浅的那层皓白新雪，他嘴角神秘的微笑里带有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优雅，他就像一个穿着黑羊硬毛料西装、把镰刀藏起来了的死神。

而陈继年苍白瘦削的面容，透露出来的，却是一种孱弱的美。他的头发柔软，眉眼深邃得太过迷人，因此少了很多杀伤力，而且他的眼角在偶尔微笑的时候，会显露出成熟男人特有的细小皱纹，这是顾准这种仿佛刚刚出炉的干净瓷胎无法具备的岁月的光影，他的嘴唇永远像含着一朵紫金花般有一种微妙而诱人的开合，他的头发在光线下泛出一种优雅的橡木色，仿佛一杯浓郁的丝缎咖啡。他像一个裹在灰色柔软山羊绒里的、收拢着翅膀、眉宇间永远笼罩着忧伤的大天使。

而夏锦呢？她可以是任何人。

第四十三章

她可以是裹在黑色长袍里的复仇女神，用眼里漆黑的甘泉滋生万物心里狂热的复仇；她也可以是大地女神盖亚，她可以紧随夜之女神之后横空出世，创造大地、天空和海洋，她是世界的缔造者之一。

她可以是潘多拉，她也可以是雅典娜。她风情万种，面具无限。

云烟并不清楚身边几个人是怀着怎样一种心情用餐的。世界上那些古往今来的著名饭局，从最后的晚餐，到鸿门宴，从蒂凡尼的早餐，到涂佛之席，更有精神病一样的石崇宴客，我想之后应该还要加上一个南寺公馆的晚宴。

陈继年抬起头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我们。昏暗的灯光让他有一点不确定，特别是正对着他的人是陈羽生，我想他在开始的几秒钟，一定觉得自己产生了幻觉。但陈羽生举起手，冲他轻轻地做了个手势。陈羽生站起来，他可能需要走过去打个招呼，他低头用目光询问了一下夏锦身边的云烟，云烟点点头，然后转头也示意夏锦。

云烟在陈羽生的示意下，拉开椅子站了起来。

短短十米的距离，云烟不断地调整着自己的心态。这个世界上永远存在着一些绝对让你举步维艰的路途，几米方寸之地，就足够要了你的老命。比如走上绞刑架的最后一段台阶，比如登基加冕时王座前的七步石级，比如婚礼殿堂的那一段如血的红毯。

陈继年，在我们走过去的同时就已经礼貌地拉开椅子站了起来，夏锦背对着他们，她看陈羽生的动作时，没有回头看我们，而是立刻毫不犹豫地放下刀叉，将餐巾从膝盖上拿起，轻轻地放在桌上，然后她礼貌地起立转身面朝我们。看到云烟和陈羽生的时候，她没有任何惊讶。云烟看着优雅而美艳的她，心里滋生起忌妒。她翻遍了那么多本《西餐礼仪》和《社交礼节大全》，被里面各种条条款款弄得头晕脑涨——看见什么尺寸的盘子则需要拿起第几把叉子；就算同样是主菜，你也有可能遇到无法分辨肉类刀和鱼肉刀之间的区别的窘境；看见带气泡的矿泉水，就应该先吃哪道前菜；将餐巾按照几分之几对折后放到膝盖上；和顺时针位置的人聊天与和逆时针位置的人聊天应该怎么交换或者摆放手上的刀叉……

但是这一切，都仿佛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一样，被夏锦演绎得完美极了。

云烟不相信。

云烟不愿意相信。

她不愿意相信这个从小和她一起长大，在弄堂油烟四壁的几平方米公用厨房里端着盘子披头散发地用筷子或者双手吃饭的丫头片子，此刻像一个熠熠闪光的摩纳哥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