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同住一个府里十多年，程志远看苏姨娘也跟路上随便的一个陌生人没什么不一样的。
甚至路上的陌生人，要是长得比苏姨娘还要好看。
程志远可能还觉得，自己更喜欢那连名字都不知道的美人一点。
甚至连他赌博也不是真的喜欢赌，只是与那些公子哥一起在赌坊中寻欢作乐让他觉得有意思罢了。
改日那些公子哥要是带他去研究什么诗词歌赋，他若是真觉得有意思。
可能还真就会改邪归正，从此醉心诗书。
程志远，他正是这样一个有着一副石头做的心肠的人。
说来程修与萧氏，还真是可怜。
一个儿子长久不在身边，每次见面都较上一次更为疏离。
一个儿子铁石心肠，不同人之感情，仿佛七情六欲平白少了好些。
他们夫妇二人在这个小儿子心里，也不过是两个可有可无的人罢了。
说回程修这边，他得知苏姨娘遭遇不测，心如刀绞。
只不过八分为他未出世的儿子，剩下的两分也不知能给苏姨娘分去几分。
他指着萧氏，要她从头到尾，实实在在地把话说清楚。
萧氏当然要说，还要说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
把苏姨娘怎么在晚宴上大吃特吃，回去路子都走不动了。
天上又下着雪，自己还嘱咐程令萱一定要扶好苏姨娘的事说得切切实实。
一旁的姨娘们也也跟着点头附和，是不是还补充上两句。
“是，那晚下着雪，路上又滑……”
“对，雪能埋进小腿。”
眼看她们越说越歪，程令萱冷不丁地开口。
“各位姨娘也不用竭尽所能地形容雪有多大，路有多滑了，苏姨娘在雪里躺了那么久，令萱自然是知道雪有多大。”
她顿了顿，看向萧氏。
“母亲怎么忘了把宋大夫请来之后的事？”
萧氏似乎是早有准备，既然程令萱不接她苏姨娘是滑倒流产导致的大出血而死。
那她索性也不装了，毕竟这事横竖躲不过去，还不如自己主动与老爷说了。
“老爷，昨晚我与各位姨娘赶去，苏妹妹正倒在血泊里，骇人得很，我连忙叫人去请宋大夫，却不想宋大夫来时人已经没了，是……是堕胎药！”
“轰”的一声，程修将手边的桌子给掀了。
桌上的茶壶茶杯，叮叮当当碎了一地。
“堕胎药？！在本侯眼皮子底下戕害程家子嗣，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
比起苏姨娘的死，更让程修气愤的是有人居然敢在他的地盘动手脚。
这跟公然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程修霍然起身，声音大得震耳欲聋。
“查！给本侯查出究竟是哪个干的！”
程令萱因为找不出能够指证萧氏的直接证据，不敢贸然开口。
这时候，萧氏身边伺候的刘妈妈突然从外面跑进来。
她脸上的惊慌失措在程令萱眼里，总有些过度表演的夸张和虚假。
“不好了！老爷，夫人，后厨的厨子，上吊自缢了！”
“什么？！”
苏姨娘昨夜正是在梧桐居吃过晚宴后，在路上药效发作遇害的。
所以，必定是晚宴上的吃食有问题。
可昨晚萧氏将后厨的人绑来的时候他们全都矢口否认，表现出了强烈的冤枉的情绪。
程令萱想不到一夜之间，怎么会突然就自缢了？
苏姨娘毒发身亡的第二天厨子自缢，其中缘由不言而喻。
萧氏立刻义正言辞地朗声道。
“好啊，没想到后厨的几个厨子竟然包藏祸心，胆敢毒害侯府姨娘，真是胆大包天！”
“他们几个厨子，为什么要害我姨娘？！”
萧氏听完程令萱的质问，连半点慌张都没有。
刘妈妈适时地站出来说。
“昨夜大家散去后我们夫人因为苏姨娘的事难过得左右睡不着，虽然五姑娘不然严刑逼问，但我们夫人实在不能看苏姨娘就这么白白没了。便命几个人连夜去查厨子们的身世，掘地三尺，总算查出来后厨的马叔曾有一个女儿，正是苏姨娘几年前的丫鬟。有一年冬天与苏姨娘一起出门滑冰，却不想掉进了冰窟窿里冻死了。第二年马叔隐去这一段往事，就上门应聘成了咱们侯府的厨子。这么多年隐藏在厨房，怕就是为了找准机会报当年的仇！”
程令萱整个人愣住，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发展。
杏苑里，确实死过一个婢女。
程令萱记得那女孩儿的年纪也不大，叫春霏。
长得一个娃娃脸，两个眼睛圆圆的，很是可爱。
只不过她伺候苏姨娘后，不久便掉进冰窟窿里死了。
程令萱跟她接触不多，所以一时没有想起来还有这号人物。
听刘妈妈的意思，好像也很符合人之常情。
女儿好好地在侯府做事，却因为姨娘贪玩连累女儿死了。
放在谁身上，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难道，真是自己错怪那个萧氏了？
程令萱愣住，不敢相信地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泪痕尚未擦干的萧氏。
怎么……怎么会……
程令萱踉跄着倒退半步，她姨娘这辈子虽说不上是至善至纯之人。
可也没做过什么蓄意谋害他人的恶毒事，何至于被半路杀来的厨子给毒害致死！
程令萱一阵眩晕，思绪仿佛一团乱麻，如何也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她理性上其实是认可这个说法的，毕竟那个春霏确实是跟苏姨娘一起去滑冰。
而后，苏姨娘眼见着她掉进冰窟窿里的……
她正回忆到这里，刘妈妈继续补充说。
“那年冬天的冰冻得不够严实，我们夫人特地嘱咐过府里上上下下不要贪玩去湖上滑冰，可谁知苏姨娘如此不听人劝告，执意要去。春霏无法忤逆姨娘的意愿，自然只能跟着去了……春霏那孩子性子乖巧软弱，哪里敢找主子的不痛快？”
刘妈妈说到这里还抹了两把眼泪，仿佛与丫鬟春霏十分交好，想到就忍不住心痛似的。
程修听过这一段，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记得苏姨娘确实贪玩儿，一到冬天就爱去府外的湖上滑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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