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轰的一下倒地。
溅起满地泥浆，暴雪纷飞，满城冷寂。
白卓宇半身的血，提着刀一步一步从南门走出了湎城，他回头望着宛若修罗场一般的城池，百姓们逃的逃死的死，满城硝烟，活下来的将士们跟在白卓宇身后，狼狈落魄。
霍焦和李青山也逃了出来，城内鞑靼人神出鬼没，凌晨时分这一场突袭的失败，让他们彻底失去了对湎城的控制权。
白卓宇命人关上了南门，咚的一声倒在了雪地中。
匆匆而来的李青山接手了剩下来的李家军，上千人往晋城赶去，众人才与棠伯会和，修整不过半个时辰，就听见远方的大地上传来了马蹄踏过的动静。
那是鞑靼的铁蹄过境。
落在晋城头上的这把刀落下来了。
棠伯立马派人去晋城传信，彼时李聿已经准备往望都赶了，才在城门口吩咐颜帧必定要守好城门，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得出城迎敌，棠伯手底下的副将便赶到望都，大喊着鞑靼来犯！晋城戒严！
颜帧面色大变，原本翻身上马准备离开的李聿也立马掉头往城内回去。
跟在后面的石斛望着望都的方向，眼底闪过一抹极致的哀恸。
世间事，两难全。
家国在上，私情如何能敌。
李聿如此，赵清珵亦然。
“陛下，茂都已经城破了，下一个便是望都！望都城内有百姓近百万，陛下，望都不能破！鞑靼人若攻进望都，恐会造成大祸啊！”户部尚书跪在赵清珵面前声泪俱下，赵清珵面色冷白如玉，他望着站在明德殿中的一众大臣，在场的这些人全部都是北周重臣，内阁大员，主宰着北周国策，今时今日国难当头，赵清珵听着他们恳求自己与鞑靼合谈，心中不是没有愤怒，可在愤怒过后，他只剩下了平静的荒唐。
“诸位大人的意思，都如户部尚书相同吗？”
赵清珵看向众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韩渊站在最右侧，赵清珵望向他，韩渊的沉默不言昭示着他的态度。
赵清珵坐在龙椅上，语气平静，“诸位大人可曾想过，倘若在望都城下，朕与鞑靼和谈，来日北周将会置身何种境地？”
没有人出声。
只剩下跪在地上的户部尚书又喊了一声陛下。
“户部尚书！”赵清珵高声呵斥，“与鞑靼人和谈，便是斩断了北周的霁梁，但凡朕在位一日，决计不会做出如此通敌卖国之事！”
他的面色青白，手边的奏章全被甩到了地上，自从赵清珵继位以来，便从来没有发过这样大的火，殿内殿外宫女太监全都吓得当场跪在了地上。
扑通一声，满殿下跪。
“陛下，玄都茂都尽数城破，国都五城哀鸿遍野，百姓流离失所，受尽凌辱，望都乃国都五城中最大的一座城池，上百万的无辜百姓，更何况还是天子居所，望都一旦城破，整个北周都会被鞑靼肆意凌辱！陛下，和谈不是叛国，实为救国啊！”户部尚书掷地有声，梗着脖子在明德殿内大喊。
赵清珵冷眼望着户部尚书，啪的一下，他将龙案上的一叠册子丢在了户部尚书身上，“朕到底是在救国还是在救你们这些肱骨大臣！户部尚书，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望都百姓，要朕迁都和谈，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些到底是什么！”
户部尚书被赵清珵丢过来的这些册子砸了个猝不及防，跌坐在了地上。
韩渊眉头紧皱，捡起地上的册子，粗粗看了几眼，一目十行的功夫，便对册子上的内容心惊不已。
私吞土地，强买强卖，侵占农田。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
韩渊闭上了眼睛，再睁眼，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户部尚书，伸手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嗓音颤抖的说了句‘何至于此啊’！
罪证揭发，户部尚书也没了狡辩的机会，他捡起被韩渊丢在地上的册子，仰头望着赵清珵，声嘶力竭：“陛下，朝中大人有谁没在老家买过几片田地，陛下何至于在这个时候发难微臣！”
“朕，自即位后，秉承先帝旨意，殚精竭虑事必躬亲，朝政无一敢懈怠，诸君侍奉主上，理应忠君爱国，爱民如子。”
“微臣不敢！”
赵清珵一声冷笑，“可我看各位，不是不敢，是太敢了！”
“陛下——！”众人齐齐叩头，一声高呼。
赵清珵摘了戴在头上的十二硫冠帽，丢在案桌上，他缓缓走下了高台，明黄色的龙袍从众人手边拖过，他一把推开了明德殿的大门，游廊下数十名宫女太监齐齐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何荣带头，高呼陛下万岁。
排山倒海的呼声前仆后继。
赵清珵站在一百零八阶台阶的最高处，望着九重宫阙，朱黄色的瓦片上落满了白雪，这是望都维系了近百年的威严与肃穆。
“鞑靼来犯，朕为万民之父，理当承担护佑天下子民的职责，今望都大祸，实乃君王不仁，朕理当受罚。”
“今鞑靼攻至望都，朕必率百官死守城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君王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今日就算望都只剩下一人能战，朕也必定陪诸君、共存亡。”
“有谁能战者，站出来！”
呼啸的狂风从高处刮过，赵清珵站在谁也够不到的高处，好似能通天地。
宫内一片肃穆，所有人都知道已经到了北周生死存亡的重要关头，鞑靼人来势汹汹，国都五城被铁蹄踏了一半，半个时辰前内阁已经发出了旨意，全城百姓紧急疏散，往麟都和阊都撤退。
一旦望都城破，必须要保证最小的伤亡。
没有人同意赵清珵御驾出征。
就连一向说一不二誓死追随赵清珵的于勐和赵梦等人都坚决反对。
“陛下，兵部尚书已经在清点兵马了，望都之中还有三大营和锦衣卫，再不济还有兵部的兵马，臣等必定誓死守卫宫禁，内阁已经在准备去往麟都的车架了，陛下，此时此刻您最该做的是与内阁一同撤离望都啊！”赵梦跪在明德殿中，苦苦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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