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参谋,原来是为的这个。实不相瞒,语嫣小姐确实在我清风寨,只不过......”。
苏沐急了,“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语嫣小姐前日被拐,受了惊吓,被肖大当家救来山寨,又感染了风寒,现在山寨养病。肖大当家本想等语嫣小姐病愈了,便亲自将语嫣小姐送往苏府,以保万全,却没想到,这事还是欠了周全,我们应该早些给苏参谋送信,也少得这番误会了。”
苏沐一听,顿时,也不好意思起来,只怪自己太心急,对清风寨又太多猜忌。
便笑道,“姑娘,事实既然如此,都是我苏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实在惭愧!”
秦素言笑,“苏参谋,这是哪里话?素闻,苏参谋是沪城第一才子,君子修为。之前,这样心急,只因爱美心切,是大丈夫所为,哪里就成了小人?如今,苏参谋既然亲自来接,也少得我们亲自去沪城了。”
“那劳烦姑娘,将语嫣送出来。”
“当然,不过,我回去还要跟我们几位当家解释清楚,不然,您之前那气势,可真让清风寨寒心了。这样吧,苏参谋稍等等,待会,我派马车把语嫣小姐送出来。请苏参谋放心,这事由我亲自来做,绝不让那些臭男人沾手。”
听见“臭男人”这三个字从秦素言这个冰雪美人嘴里脱口而出,苏沐忍不住笑了。
“那就有劳姑娘了,如果此事办妥,苏某必将记下姑娘大恩,还有,也请转告肖大当家,也请担待苏某鲁莽。”
“在下,还有件事情拜托苏参谋。”
“姑娘,请说。”
“苏家与我清风寨终归是一家人,如今,您一怒把刀枪抵在自家门前,难免落人口实,岂不让外人看了笑话。现在误会也说清了,还请苏参谋立刻把人马撤到两百米以外的小树林等候。这样,也显得您有气度,再者,我们当家的面子上,也好看些。您说,是不是?”
苏沐心中暗自佩服,这女子,说话不卑不亢,不紧不慢,条理清晰,实在是个冷静聪明人。可惜,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这女子太聪明了,难免姻缘坎坷,偏长得这般脱俗,却真也有些可惜了。
“苏某就按姑娘说的办,苏某还有一问,只是有些冒昧。”
“苏参谋请讲。”
“请问姑娘名讳,日后,有用得着我苏沐的也好记得姑娘的恩情。”
“苏参谋客气了,在下,秦素言。”
林晚在房内坐立不安,像只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突然,门开了。
秦素言一走进来,便拉住林晚,正色道,“晚晚,马车我已准备好了,你若想好了离开,马上抓紧办两件事情。”
“什么事?”林晚费了好大力气才咬出这三个字,事实上,她也不知该走,还是该留。尤其是此时,她真有些担心肖天宇。
秦素言见林晚整个人病恹恹的,便说,“我大哥那里,你不必担心了,苏沐已经退兵了。”
林晚忽地抓住秦素言的胳膊,“素言,你是说真的?清风寨没事了!肖天宇没事了!”
秦素言面无表情,“我还以为,你不是真担心呢。”
林晚扭过头不看她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了这个前世的名字:苏沐。
秦素言也顾不上林晚什么反映,时间紧迫,她继续说着,“晚晚,现在你要做的,第一件,把纸包里的东西掺进茶水里,让我大哥喝下。第二件,给我义兄写一封绝情信,写得越绝越好。明白了吗?”
“越绝越好。”林晚淡淡,茫然地重复这四个字,心里像被豁开了一道口子,或许,伤口太深,一时却感觉不到疼。
秦素言转身从书柜里取出纸,墨,笔,砚,铺在桌上,一边研着墨汁,一边喊林晚过去。
“你把信写好,待十分钟过后,来餐堂找我们。快点!没多少时间了!”
被秦素言催着,林晚木木地坐下来。
秦素言见她坐下,又匆忙地出了房间,她还有事需要准备。
林晚定定地望着那张铺开的白纸,仿佛看穿了往生。心叹,这到底,是缘,是孽,还是债?为什么要这样?他们,经过如此多的磨难,相遇,相爱,却又不能最终相守?
自那夜被拐,林晚曾忧虑,恐惧,绝望,甚至连死都想过,可她始终不曾垮下,一步步强撑了过来,唯独此时,她的眼泪脱线一般,坠落纸面。那一粒粒珠子,摔碎了他的心,她的心,摔碎了一切!
想到远在千里的娘,林晚终于狠心下笔。她感觉手里的笔,似有千斤重,她不是在写字,更像是在与自己的欲念对决,那欲念里包裹着,她的情,爱,嗔,痴,怒,怨。它们纠葛成一圈圈的绳索,将林晚的心死死缚住,林晚狠下笔触,抱着鱼死网破,同归于尽的势头,写下满纸的生冷,决绝,那笔下的每个字眼,闪现一片刀光血影。
最终,她胜利了!她亲手屠杀了自己的爱情,也屠杀了她和肖天宇的一切!
痛!透彻心扉!支离破碎!
仿佛,那死去的不只是她和肖天宇的爱情,还有,她自己!
搁笔时,林晚早已泪眼模糊。那满纸疾走的文字,被她利落地折合,她再不忍视。终于,林晚一头扎在床上,抱头痛哭。
哭过之后,林晚用帕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坐铜镜前,为自己补了补脂粉,理了理头发。
出了门,林晚转身去了茶房,取了些茶叶,用滚烫的开水,淡淡地沏上一壶,从身上取出了秦素言交给她的那个小黄纸包,打开来,发现里面是些细细的白色粉末。身后突然脚步声响动,林晚顾不得多想,手指颤抖着,将粉末全部抖落进去,那白色很快消融在茶水里,再也看不见了。
“准备好了?”
林晚回头,发现,原来是秦素言。
秦素言看林晚眼皮微微发红,只皱了皱嘴角,便拉着林晚几步来到餐堂,“大哥,看我把谁带来了?晚晚听说你没事,偏要眼见为实才放心呢。”
众人见林晚来了,就都起身,告退。
秦素言也假做知趣地推了林晚一把,只有林晚深知,秦素言推的这一下,是让她快些动手。
秦素言走后,这偌大的餐堂只剩下林晚和肖天宇两人。林晚斟了一杯茶,一步步朝肖天宇走去,茶水面映着她僵硬的笑容,那实在是很诡异难看,林晚想,她连自己都骗不了,肖天宇会不会看出破绽?
肖天宇见林晚端着茶水袅袅婷婷地走来,满脸虽溢着笑,眼皮却微微红肿,连忙问道,“晚晚,你怎么了?眼皮红红的,刚才哭了?”
“我是担心你,现在知道,事情都解决了,我也放心了。”林晚费了好大力气才压抑住满腹的悲戚,勉强说完这句话。
肖天宇将林晚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又捧起林晚的脸,仔细端详着。他常自诩洞察力精准,最懂看人,可自从,他爱上林晚,整个人就变得迟钝,痴傻了,或许,爱,真是这世上最凌厉果决的武器,它无影无形,却可毫无声息地杀得你毫无反击之力。
肖天宇无法看透林晚,无法得知,此刻,林晚的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他与她只是安静地凝视着,许久。
林晚突然满眼涌出泪水,“天宇,抱我,快抱我!”
肖天宇紧拥住林晚,“晚晚,你到底怎么了?”
“别说话,再用力一些,抱得更紧一些。”
肖天宇已经抱得很用力,很紧了,甚至林晚都感觉到,两人骨骼挤压在一处的疼痛,可她仍觉得,不够用力!仍不够紧!又怎么能够?!
如果可能,她真希望,将自己刻进肖天宇的骨髓里,随他生,随他死,随他超脱,随他沉沦。
她不要做什么林家四小姐,不要做什么赵子楚的妾。
虚名荣华,不过过眼烟云,她统统都可以不要!
可唯独,她放不下的,是自己的亲娘。她多想,能够追随自己的心来选择自己的要走的路,选择自己要爱的人。
可是,没有可能。
林晚瞥视着桌上的那杯茶,松开了肖天宇。
她端起了那杯茶,“快喝吧,待会凉透了,就不香了。”
“嗯。”肖天宇举起来刚要喝。
“哎,等等。”
“怎么了?”
林晚从肖天宇手中拿过茶杯,用杯盖撇了撇水面上的茶叶,淡淡道,“天宇,如果我告诉你,这茶里有毒,你还会喝吗?”
肖天宇的眼底闪耀着一抹光亮执着,“只要是你给我的,即便是毒药,我也含笑饮下。”
说着,就喝了半碗。
林晚不禁感伤,她走上前,轻轻地抚摸着肖天宇的脸颊,叹息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喝茶跟喝酒似的。天宇,你真傻。”
林晚的话音刚落,肖天宇忽地倒在她身上。
一直守在门外的秦素言,立即跑上前,将剩下的茶水泼进花盆里。
跟林晚合力将肖天宇扶进卧室。
两人把肖天宇放在床上,秦素言转身朝林晚伸出一只手来,“信呢?给我!”
林晚双眼只看着肖天宇, “你能出去下吗?我想再单独跟他待会。”
秦素言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间不算宽裕,可见林晚一脸悲戚,她的心也有几分不忍。
“那你快些,误了时间,可就再没机会了。”
秦素言出去后,林晚坐在肖天宇身边,细细地看着他,想要一笔一划地将他刻进脑海里。
他从不是多么优秀的男子,却是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一个。
她俯身轻轻地在肖天宇唇上吻了一下,解下了他脖颈上那条狼牙项链,戴在自己身上。
林晚拿出那封令她几近崩溃的绝情书,压在肖天宇的枕头下。
她最后一次抱了抱肖天宇,在他耳畔边,轻轻说着,“肖天宇,你对我很重要。”
林晚说完这句话,眼泪又兀自地倾泻而出。
听见秦素言敲门,她急忙抹了抹眼泪,最后看了眼安睡的肖天宇。
转身,离开。
秦素言见林晚出来,就赶忙拉着她往西角门走。秦素言手举令牌,喽罗兵动作麻利地打开寨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