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旧仇与情郎

五十两银票确实是个小数目，但若这只是跑腿一趟的辛苦钱，就另当别论了。

陆屠夫混迹江湖多年，看人眼光毒辣，他知道穆云笙今日上门所求的事必然不止于此。前边出手越大方，后边要做的事就越有难度。

果不其然，穆云笙左手一翻，桌上又多了三张银票。

“这三张银票，一张二百两。这次的事有些难度，若筹谋不当，恐怕诸位兄台还有牢狱之灾。”穆云笙将三张银票拍在桌上，目光转向陆屠夫：“此事关乎我幼弟幼妹，有拍着胸脯说敢接的兄弟，我才舍得放心将此事交托。”

陆屠夫两手各啐了满手唾沫，将银票捏在掌中，轻蔑道：“牢饭虽然不好吃，银子却是好东西。有不敢吃这碗饭的，进不了我这屋。穆掌柜便直说了罢。”

这是她期盼已久的时刻，只要这句话一出口，一切问题都会向好的方向发展。

曾经羞辱过她的、折磨过她的、在她的脑海中留下刀剜铁烙一般深刻印象的那些画面，从此都会被一笔勾销。从今往后，只有她将羞辱的言语砸在他们身上的份儿，而那些曾经对她和她的亲人恶语相向的，都要一笔一笔将这账用血肉还来！

“我要你们去绑架穆家老太和老爷，不拘什么办法，不拘有多残忍，随你们去凌虐。”穆云笙冷冷道，“只要让他们最后心甘情愿地求你们，拿孙子孙女的命来替自己就好。”

屋外日头渐低，穆云笙话中的刻骨怨毒，连人高马大的陆老大听了都忍不住打个寒噤。这个瘦弱的女子经历了什么，是他远远无法猜测也不想猜测的。

他环顾四周，从桌上随意捡了一枚铜板，递进穆云笙手里：“穆掌柜，留个你要的人的名字吧。”

穆云笙接过铜板，蹲下身子，在石板地上歪歪斜斜写了两个名字。

——穆云书、穆若兰。

穆云笙走后，旁边有好事的小混混捡起她丢在地上的铜板，连声惊呼：“啧啧，这小娘们儿不愧是酒楼里颠大锅的啊，老大你瞧，这铜板都被她拗弯了。”

陆老大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铜板，看过一眼后丢在了桌上。那枚铜板确实被拗弯了，在桌上滴溜溜转了半圈就停下，正好压在那一叠看得周围人垂涎欲滴的银票上。

“就她那样的身形，力气再大也大不到这个地步。”一帮混混竟然听到陆老大少见地叹了口气，“是因为有刻骨的仇恨啊。”

穆云笙逼走了穆振嘉的事情，在镇子上的账房师傅中掀起来不大不小的波澜。

隔天穆云笙为留仙楼请的账房先生来为留仙楼清账，那师傅还特意来后院寻到正在炒菜的穆云笙，一个劲儿冲她作揖：“穆掌柜，好手段，好手段！那混账东西仗着是仙客来的管账，天天鼻子长到天上，从来不正眼看待我们这些散接生意的账房。你除掉他，我要替大家都谢谢你啊！”

彼时穆云笙正在开火炒鱼，要专心关注灶上火候大小、风箱紧慢，根本没怎么听清他的话。等小厮好容易劝走了激动的账房先生，穆云笙放下手头料理好的鱼，浇上佐料，才想起来极关键的一件事：“等等，我不是说过后院的三进院落外人不能进么？怎么没人拦着他？”

小厮苦着脸道：“掌柜，这账房师傅今儿一来就嚷嚷着要找您，说有天大的谢意，我们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算了，下不为例。”

那时的穆云笙身后还有五六个烧着的灶台，她并未细想这件事背后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自从穆云笙做了掌柜后赵棉倒是来的没之前那么勤，但每次来必定是呼朋唤友带上她那一众小姐妹。

那个在她口中无比英俊帅气的宣哥哥倒也陪她来过两回，每次来都是赵棉双颊红云挽着他的手，还没过门倒已经娇羞得像是小媳妇。穆云笙每次都提心吊胆，生怕赵锦这个时候出现，那她的酒楼势必要卷进一场“哥哥和竹马”的斗争中。

赵锦不喜欢赵棉的这个竹马，穆云笙一开始就知道。她虽然不懂情情爱爱，在看人脸色上却比赵棉成熟太多了。

赵棉却还是小孩子心性，穆云笙猜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赵锦不喜欢她的宣哥哥，也不忍心戳破。

“穆姐姐，这是祁宣祁公子，就是我一直跟你提到的宣哥哥。”赵棉活泼的模样简直像是一只百灵鸟，一个劲儿围着祁宣飞个不停。

“穆掌柜，你好。”

祁宣确实生得一双好面孔，至少第一眼看上去剑眉星目，比赵锦那一对略显深邃的棕色狭长眸子亲近得多。只是他对着赵棉是一副叫旁人眼热的温柔面孔，转头和穆云笙问好时，却倏忽变了一幅面孔，好像一丝好脸色也吝啬给她一样。

穆云笙对这个人的印象登时打了折扣，只冷冰冰回了一句祁公子久仰。

既然对方并不拿出好脸孔对待自己，穆云笙也懒得与他虚与委蛇。以至于后来赵棉与祁宣再来，穆云笙便只说自己在后厨有事一时走不开，叫赵棉有什么想吃的叫小厮来传话即可。

赵棉正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顾及得到穆云笙与赵锦对待祁宣的态度。倒是英红，还专门找到过穆云笙一次，扭扭捏捏向她道谢。

“那日绿枝的事……要谢谢你。”英红一个劲儿绞着手里的帕子，也不看穆云笙，“若是没有你站出来为我解释，我现在早就不在小姐身边了。我最开始是很不喜欢你，但你既然有你的本事，人各有命，靠本事吃饭，我也没什么理由说你不好。”

“我虽然只是身在贱籍一条贱命，但今后你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跟我说。”

英红说完这句话已经双颊通红，扭头便走了。

穆云笙自来此处，见惯了这些姑娘家动不动飞红的脸颊。

她一边瞧着英红的背影暗自感叹，一边镇定自若地顺手抄起旁边水井上架着的扁担：“谁？自己出来。可别让我揪你，这地方，我比任何人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