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逆上通天（一）

乌庸国太子做了一个噩梦，不，准确的来讲，是一个预言，一个可怕的预言。

他将此事先告予国师，国师曲君舟面色凝重，他当前也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未来的发生，只好去翻阅古籍。

这件事他第一个告诉的就是戚容。

戚容对这过去的事情大概也有了预料，他认为能让小孩变成十恶不赦的白无相，重大的转变八九成是从这里开始了。

当他听到悯濯的法子时，他果断要求悯濯绝不能那么做。

目前为止，他已经快忘记了这是源自于一个赌局，经过朝夕相处的陪伴，他心里已经把悯濯装在了重要的位置上。

他不想看到一个站在阳光下笑着的孩子要跟他一样，走上一条永世与消极的昏暗纠缠到生生世世。

那是他的朋友，他养大的孩子，会对自己好的孩子，他自己这样也就算了，八百年老人一个，啥黑暗都见过，小孩可不一样，大好青春，还是纯真一点的好。

悯濯不理解戚容的一番苦心，与戚容执拗，说着说着两人都面红耳赤，吵的上头，戚容呛出对方的痛点，悯濯生气得紧抿着唇不说话，两人不欢而散。

天灾即将来临，不知是谁泄漏出的消息，惹得人心惶惶，流言遮不住，乌庸国上空很快被众人的怨念声包围。

国王对此是想方设法安慰民众，安排了步兵到呼声较大的地方去镇守。

所有人都认为，在天灾面前，人的力量都无能为力。所以，他们开始慌乱，开始无望。

好像有什么都是注定要发生一样，又有什么是冥冥之中早就有了安排。

悯濯心中百感交集，有一股注定了的使命感似乎从他的内心破土而出。

一切命运的齿轮转向了他，他身有神力，天之骄子，强大得让人觉得他，是改变一切的转机。

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他一直以来争取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就是为了保护更多的人，保护好自己身边在意的人。

高贵的身份和地位，还不足以，甚至不一定是能够成为保全的武器，只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无人能敌的神，所向披靡的神力，才能将一切掌握进自己手中好好保护起来。

只有自己控制得住，那些糟糕的事情才不会发生。

面对无能为力的未来，人们需要一个强大的信仰，引导他们走向希望的道路。

自然而然地，他被推到了大众期望的风口浪尖上，在那高空，对所有向他信任的子民，承诺出了真心。

他自己，也是心甘情愿，甚至为此一人奉献所有而荣。

他要拯救苍生，做那救世之主，要成为那俯瞰云云众生，慈悲慈怀，天地都要向他朝拜的神主。

于是，他信誓旦旦地站出来，对大家做出许诺：

悯濯我一定可以保护好大家，守护苍生！

他让自己身边的亲信，以及手下，四处游说百姓坚定对太子殿下的信任、宣扬他的救世之法，收集更多力量，以此来建筑通往天宫的大桥。

通天桥谁来建？

——太子殿下啊。

他一个人顶的住吗？

——没事，你要完全相信太子殿下。

我们通往天宫那其他神官同意吗？

——小事，太子殿下能摆平。

……

面对有些人提出质疑，太子殿下的亲信和手下极力劝说。

只要越来越多的人诚心信任太子殿下，殿下的力量就会越强，到时候支撑通天桥就绝对没有问题，而且，他们本身也相信，依照太子殿下的实力和影响力，信徒只会增而不减。

有神在，还怕什么？

对天道逆流而上，是一种勇气，可也是一场豪赌。

赢了，就万福金安；输了，则生灵涂炭。

没有人想要输的结局，而且他们也不相信会有。

然而，在一帆风顺的路途当中，总会遇上一些不一样的声音。

斐应如在朝堂上公然反对，他认为，此举，太过冒险，会赔上千万人的性命。

然后，太子殿下也公然在朝上反驳他，说这是目前唯一的最好的办法，能让百姓最快最安全。

国王敲板，准许了太子殿下的方案。

太子殿下也深感震惊，这还是父亲这么多年以来，对他的认同。

国王对他的太子，淡淡笑了笑。

心里盘算着斐家这些年来生长的势力也足够大了，是时候也需要借别人之力来压一压。两边互相争斗，他才好坐稳皇位。

悯濯没有往这方面想，他被父皇的认同的欣喜冲昏了头，于是说话也更有力度，处处压着斐应如，更加坚定自己一定要完成这个宏伟的愿望。

下朝后，斐应如来找太子殿下，那深沉的目光里是历经风雨的平静，大风大浪都掀翻不得的威严。

气场确实强大，即便刚和对方言语争执过，这时单独见面的悯濯，额头上也不禁冒出汗来。

浑厚沙哑的声音稳稳传来：

斐应如太子殿下，臣老了，活到这把年纪也不在乎命了，可我的儿孙路还长远，太子殿下，你也年轻，路也长的很。

斐应如但就是太年轻，有很多时候，做出的选择并没有经过缜密的判断。我知道，你因为当年，你母后，和你舅舅的事情，对我，对我们家心怀怨恨。

斐应如咽了咽，撩起下摆，道：

斐应如如果可以，老夫愿意给你下跪道歉，求你，不要让我儿孙们白白牺牲了性命。

语罢立马双膝跪地，双手交叠作揖，对着悯濯弯下了那常年挺立在朝堂上铮铮自信，与皇家一直暗地周旋的腰，额头贴地，拜着太子殿下。

悯濯藏在袖子里的手指捏紧泛白，他以为斐应如是要拿什么强硬的手段强迫他放弃方案，他都想好应对的话语了，万万没想到，自己心底一直无法原谅的仇家，对自己下跪，一番准备好了的激昂言论无处发泄。

他强压下手上的颤栗，深吸一口气，作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缓缓放下自己的身子，扶着斐应如起身。

他道：

悯濯我乌庸国太子，对生命一视同仁，你的儿孙，我保证，我以神的名义发誓，一定会让他们安全的，但通天桥的事情，说什么，都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斐应如深深地叹了口气，闭着眼睛摇了摇头，作了臣子对太子的礼仪完后，微微弓背的背影一走不回头。

悯濯仿佛听到了风传来的凉意：

“顽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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