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男孩瞠目结舌地望着戚容,满脸难以置信。
戚容见厉鬼没有动作,径自走下台阶,蹲下身子把他们两个扛起来,大男孩反应过来着急大力挣扎,
大男孩放,放我们下来!你要干什么!放我们下来!
小的还以为哥哥要陪他玩,高兴的咯咯直笑,令这场面显得诡异非常。
戚容拍拍男孩屁股,往上掂了掂,
戚容自然是送你们回家,小屁孩。
大男孩噎住了,乖乖停下挣扎。
待把男孩们送到家时,大男孩盯着戚容,双拳握紧,问道:
大男孩你为什么要救我们?你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你也是鬼吗?
意料之中,戚容不以为然笑笑,
戚容是啊,老子是鬼,还是鬼王,你的弟弟……
他凑过去,大男孩警惕地把弟弟拉到身后。戚容唇角一勾,蹲下身来对哥哥道:
戚容你们跟我儿子差不多一样大,我有个弟弟,也跟你的弟弟一样。
也是痴痴傻傻的。他在心里接话着。他看着一脸傻乐的小男孩,眼底奔涌着大男孩看不懂的情绪,时而欣喜,时而悲伤。
男孩观察戚容的一举一动,渐渐放下了些许戒心。
戚容觉得差不多是时候了,站起身就要走,男孩急问:
大男孩你去哪?
戚容不回头,
戚容去端了那个鬼的老巢,免得日后生事端。
眨眼间,他消失在了原地,徒留男孩伸在半空的手,未问完的名字永远消遣在风中了。
眼看血云密布,似乎又要下起血雨。
厉鬼十碧虽然你是一个凶,比我等级大,但你一点身为同类的尊严都没有,还一个劲的帮助人类,你还算什么鬼。
十碧准备好了战斗,屋外的雷雨振振作响。
戚容老子爱咋样咋样。还有,老子是鬼王,不是凶!
厉鬼十碧叛徒!
......
血雨没有下成,到是那座山里的鬼屋永远消失了。
戚容打了个哈欠,
戚容那丫的骨灰可叫老子好找,最后竟在一个死尸身上。
那个死尸跟刚刚的孩童一般大的样子,下身却惨不忍睹,尸肉已经腐烂,那碎裂的腿骨应是后来有人一点点拼起来的。一只骷髅手里,压着一个破旧的布袋,布袋里装的就是那个厉鬼的骨灰。
在十碧被他压在地上,狼狈不堪,全身即将灰飞烟灭时,双目望向那个死尸的方向却是异常温柔,泛红的眼睛似要滴出血泪,他全身泄气爬在地上,喃喃低语。
厉鬼十碧弟弟,对不起,哥哥没用,是哥哥没有保护好你……
厉鬼十碧他们放狗咬你,将你的腿……碾碎……把你吊在树上,当时哥哥见你……咳,咳咳……心真的好疼……
厉鬼十碧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戚容看向屋里那堆碎骨山,伫立许久。
那个厉鬼的故事,最后只余戚容一个倾听人,是有一段悲惨的过去。但,那堆碎骨的冤屈和生命,又如何偿还……
他看着被拼贴的屋子,他们的死后,连家都没有……想到这,他捂了捂心口。
鬼魂没有心跳,此刻活生生地在发疼。
戚容觉得他变了,这种想法与之前的自己大相径庭。
是何时变的呢?
可能是有了了谷子这个儿子之后,也兴许是遇见了小呆之后,也或许是看到了这些碎骨之后。
即使魂飞魄散,那道执念依旧存在。可谓身在无间,心在无间。
究竟是为了执念而活下去,还是执念地活下去才成了个执念。
若没有了执念,他们还会在吗?
他很不合时宜地想到了那太子表哥的脸。
八百年了,妈的。
爱恨早已纠缠不清,剪不断,理还乱。
他忽然很想回去看看小呆,他想回家了。
……
一进门,戚容就被一个巨大的团子扑上来抱住。
小呆紧紧地抱着戚容,把头深深埋在戚容脖颈里不断贪婪地吸着戚容的气息。
戚容的嫌弃就差写在脸上了。他推不动小呆,别看他平时傻乎乎的,其实身高九尺,比戚容高了一个头,五大三粗的。
刚要嗔斥他松手,却闻几丝薄弱的呜咽声,
一念桥头鬼魂老大……家……回……家……
他本想拽着小呆衣服挣脱开的手慢慢放在小呆的背上轻轻顺着一下接一下。
戚容爱哭鬼。
仿佛心里有密密麻麻的温柔的细线在缝补什么空缺。
小呆不知抱了戚容多久才松手,又恢复成笑嘻嘻的模样,眼角还挂着泪珠。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发酵。就像个孩子得到大人的表扬,似是喝完甜香的茶后叹气的满足,又如糖蜜含在嘴里化开的酥甜。
这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令人舒心畅快,使之不由自主地沉浸在了“家”这个词。
自此,小呆沟通得越来越顺溜,但同时,力量也在逐渐消减。
一念桥矗立千年,迷雾霭霭,无限的黑暗弥漫在险峻的深渊中,融进了那飘渺的烟尘里化成虚无。石桥断裂的伤疤在讲述一个尘封多年的故事。桥上的痕迹像是会呼吸的怪兽,开合的裂缝在为人不知的情况下自动愈合上了。
黑幕沉沉,两只鬼并肩坐在一念桥头。
好兄弟就是要换个地方聊天。
……
一念桥头鬼魂老大,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戚容说。
戚容不甚在意。
小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下扑闪的业火,他的眼睛里倒映出闪闪的火光,
一念桥头鬼魂老大是为什么……成了鬼呢?
戚容并没有立即回答,突然降临的安静周旋在两个人之间。
小呆捏紧衣袖,他有些紧张,当他以为戚容不愿说的时候,戚容开口了:
戚容还不是当初被一个黑心莲骗了心,曾经掏心掏肺,满怀期待着那一个无比信仰天神,却在我生命陷入黑暗的时候,狠心将我忘了,把我丢在了残酷无道的黑暗里,再也无法触碰光明。
戚容这回没有了平时的漫不经心,他之前唾沫横飞地讲述自己和谢怜的恩怨,更多的时候是对谢怜嘲讽的狂笑,却没有像现在这样流露出如此明显的厌恶和愤恨。戚容狰狞的面容被月色披上一层白霜,原本鬼的病态的白色皮肤,更是惨白了几分。
小呆也善解人意地不继续追问,没一会戚容又变回原来的样子拍着他的头道:
戚容反正说了你也不懂,总之你记住那个谢怜是很可恨的人就对了。
一念桥头鬼魂嗯。
一念桥头鬼魂老大……
戚容嗯?
一念桥头鬼魂我不会的。
戚容不会什么?
一念桥头鬼魂不会让你一个人的。我会永远做老大的小弟。
小呆卷起膝盖,将半个脸埋在膝盖里,
一念桥头鬼魂因为我知道一个人的日子不好过……老大对我挺好的,我不想老大一个人……
戚容罕见地沉默了。
他讪讪笑着打破安静:
戚容嗨,搞那么煽情干嘛,弄的好肉麻。话说,你那三个问题是怎么回事?
小呆摇摇头,
一念桥头鬼魂我不知道,但我记得,在我还是个意识浅浅,只会游荡在一念桥的鬼魂时,我的脑海有时候会控制不住地闪过一些片段。
一念桥头鬼魂有时候是我站在一座高峰处,俯视着一堆怨尸残骸,还有山洞里模糊的三个人影。
一念桥头鬼魂有时又是我跪在地上,仰视着一个男人抱着一个老是过来找我麻烦的小孩离我而去。
他低下头,摆弄脚下的业火。
一念桥头鬼魂兴许,那些视角下的我,就是我的生前身世吧。
一念桥头鬼魂大多都不是什么开心事……
戚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就只是简单地拍了拍他的背。
两个遍体鳞伤的人儿相互取暖,冰冷的肌肤触碰在了一起,也觉得滚烫。
一念桥头鬼魂老大,那我可以再问你问题吗?
戚容你说。
一念桥头鬼魂你的儿子帅吗?
……
悉悉索索地,小弦窃窃如私语。他们脚边的石缝里,长出了一些青苔。
就这样,一黑一青的两只鬼闲谈与石阶,洞府里的沙漏早已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