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他吊只放狠话，有本事来揍我。”

　　余宜嚣张地挑挑眉，对着电话那边的人说，“我等着你摇人，给你三天时间，摇不到人，来不了晋市，你就乖乖夹起尾巴做狗，别总是来烦你爹，懂吗？”

　　手机那边的人似乎被气得不轻，直接挂了电话。

　　耳旁传来“嘟嘟”的忙音，余宜“哼”了声，把手机揣到校服裤口袋里，在旁边摊煎饼的大爷担忧的眼神中轻松一跳，双手扒在墙边一撑，熟练地翻了过去。

　　然后，一只白净的手突然抓住了他撑在墙上的小臂，向下一拉，余宜当即重心不稳，一头栽下去。

　　“啊！”

　　大爷意料之中地摇了摇头，“现在这小孩儿啊，真是一点都不注意安全……”

　　说罢，大爷推着车慢悠悠走了。

　　墙内，余宜摔得眼冒金星，眯起眼咬着牙要骂：“我艹……”

　　脏话出来了一半，忽然又被他咽了回去。

　　眼前的人身材高挑，鼻梁高挺，眼皮微微垂下，浅色瞳孔正盯着他看。

　　很帅。可问题是，这张脸余宜再熟悉不过了。

　　白潋，余宜没搬家之前的邻居兼同学，属于父母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那一类。余宜搬走之前经常去他家玩。

　　初三那年余家举家搬迁去晋市，白潋当时在参加一个挺重要的比赛，没能来送他。这件事余宜一直觉得挺遗憾的。

　　余宜脑子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之前跟白潋一起发生的一幕幕，突然不禁庆幸自己的脏话没全部说出口。

　　白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余宜？”

　　余宜“嗯”了声，反问：“白潋？”

　　白潋点点头。

　　余宜松口气，看来是没听见他骂的脏话，放在以前，他要是说脏话，白潋早该冷着脸转身走了。

　　“你怎么会在这儿？”余宜一股脑把疑问全部抛出来，“你不是应该在山城吗？”

　　白潋看他一眼，冷淡道：“转学了。”

　　余宜：“……”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白潋垂眼，不知道从哪里捞来一个本子，在上面飞速写了几个字，然后摊开本子给余宜看。

　　“迟到，翻墙，骂人，高二七班余宜，扣两分。”

　　字体凌厉，笔锋漂亮，如果不是记的他的名字，余宜估计会由衷夸一句字真好看。

　　“你……你记这个干什么？”余宜妄图垂死挣扎。

　　白潋指了指自己袖子上别的袖标，说：“学生会的，检查。”

　　余宜头顶缓缓冒出个问号。

　　不是，他是失去了一年的时光吗？为什么一个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人会突然出现在他眼前，还成了学生会的啊？！

　　去教务处的路上，余宜趁机问了白潋很多问题。

　　白潋都一一回答了，声音不轻不淡，眼神一直直视前方，不看他一眼。

　　“你……为什么来这？”余宜最后问。

　　白潋终于看了他一眼，很平淡地回答：“姨父要来晋市投资，我就顺便跟着过来了。”

　　余宜：“哦。”

　　明明就很正常的回答，余宜却觉得有些失落，像三年前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那样。

　　他移开视线，“好久不见。”

　　教务处周主任今天见到了有史以来最听话的余宜。他教训余宜一句，余宜破天荒的没有反驳，而是乖巧点头。

　　周主任顿时感觉心情舒畅，整个人都年轻了十岁，随便教训了几句就放人回去了。

　　出了教务处，春季冷冽的晨风迎面扑过来，总算是将余宜的脑袋吹得清醒了点。

　　明明上学期还没见过的人，这学期就突然带着学生会的袖标出现在他眼前。

　　瞬移都不带这样的。

　　余宜闷头走着路，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教室里会穿出讲课的声音。

　　三年的思念苦想一朝成真，重逢的方式还如此可笑，余宜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

　　教室后门开着，余宜悄悄摸摸溜了进去，成功在老师板书完的前一秒钟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坐在他前面的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叫高盛，后门就是他给余宜留的。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王哥刚才找你来着，我替你挡下了。”见他进来，高盛向后挪了挪凳子，小声说。

　　余宜把手机从桌子底下塞给他，趴在桌子上，瓮声瓮气地说：“嗯，谢了哥们儿。”

　　高盛：“怎么了？看着蔫了吧唧的。”边说着边模仿余宜刚才的表情。

　　“滚，你不是要努力吗，赶紧上课。”余宜笑起来骂他。

　　高盛做了个哭脸，“太难了，这课简直就不是人学的，也不知道常诺怎么学下去的。”

　　常诺是高盛喜欢的人，学习很好，也很有志向，在之前的一场聚会里透露说自己以后要上公安大学，也许会找一个学习好的男生。

　　自那以后高盛就励志学习，两个月的时间成功在级部里上升了十个名次，受到了老师的大力表扬。

　　余宜对此表示祝贺，并且开始监督高盛学习。

　　“哦。”余宜把校服外套半盖在头上，说，“我睡会儿。”

　　高盛：“OK，老师来了我叫你。”

　　周边嘈杂的一切都仿佛远去，但余宜却迟迟没有睡着，满脑子都是白潋。

　　余宜喜欢了白潋三年。

　　搬家前的那个晚上，白潋托他的父母给他送来了一个小礼物。那是一个做工精美的日历，年份是他应该上高三的那年。

　　那晚他一晚上没睡，怀里抱着这个小礼物高兴了许久，期待着明天还能与白潋再见。

　　搬家那天下了一场大雨，本来九点就该起飞的飞机晚了点，多出来的两个小时，余宜全花在了等白潋上。

　　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他的父亲告诉他，白潋有一个很重要的竞赛，也许就来不了了。

　　余宜怔愣了好久才回了一个“嗯”字，原本欣喜的心回落，眼睛却还是向着远处眺望，企图从瓢泼大雨里找到属于白潋的影子。

　　可惜直到雨停，白潋都没有出现。

　　余宜把想说的话都咽到肚子里，上飞机前最后对着白潋所在的方位看了一眼，在心里说了一句再见。

　　最遗憾莫过如此。

　　来到晋市后，所有人都光鲜亮丽，整座城市朝气蓬勃，按理来说余宜该最喜欢这样的环境了。

　　可是这里没有白潋，没有旧时的同学，没有他先前所拥有的一切。

　　等到余宜意识到自己喜欢白潋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父亲无意间提起白潋得了竞赛第一，不出意外中考是可以保送了。

　　余宜怔了下，当晚没睡着觉。

　　白潋已经越来越优秀了，优秀的人总是光芒万丈、众星捧月的，说不定将来白潋会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在一起。

　　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女生……

　　当余宜胡思乱想，想到白潋未来可能的对象，他忽然发觉自己在嫉妒那个女生。

　　为什么呢？

　　他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又顶着黑眼圈去上学，终于在某个时刻醍醐灌顶。

　　原来搬家前收到白潋的礼物时的欣喜，没能见到白潋时的失落，嫉妒白潋未来女朋友，都是源于他对白潋的喜欢。

　　他喜欢白潋。

　　但已经太晚了，晋市跟山城相距千里，也许这辈子他跟白潋都不会再见了。

　　余宜开始释放自己的天性，逃课、打架、抽烟、喝酒他一样也不缺，本就不好的成绩也一样一落千丈。

　　这才是他自己。他在白潋面前装了太久乖巧，都差点忘了自己原来是个什么货色。

　　可是白潋又出现在他眼前了，是活生生的，不是父母口中讲的虚影，不是照片里浅笑的纸片。

　　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白潋。

　　窗外，风吹得树叶哗啦啦响，阳光透过叶缝，照在浅木色的书桌上。

　　春天原来已经到来这么久了。

　　等到花开的时候，就去告诉他吧。

　　迷迷糊糊中，余宜想着。

　　下课铃一响，远处的操场上就人声鼎沸。

　　余宜睡了半节课，昨晚熬夜打的游戏却依旧没能补回来，半死不活地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前面，高盛对着同桌章潺水吵吵嚷嚷：“诶呀你就帮我讲这道题嘛，我又不是白让你讲。”

　　章潺水翻了个白眼，说：“我没给你讲过吗？难道这道题我没给你讲过吗？！这么简单道题问了一百遍了！不讲，滚！”

　　高盛知道自己理亏，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就最后一次，讲完了请你吃饭还不行吗？”

　　章潺水沉默几秒，妥协：“我要吃烧烤。”

　　高盛一打响指：“成交！”

　　余宜懒洋洋出声道：“高盛，我水呢？”

　　高盛：“诶？你等我找找哈。”

　　章潺水：“在我这，给。”

　　余宜接过水杯，仰头闷了一大口。

　　他盯着天花板看了几秒，忽然问：“你们知道白潋吗？”

　　高盛正在扒拉数学卷子，闻言疑惑地回头：“白潋？那个很高很帅的转学生？当然知道啊！现在整个晋市，谁不知道他。”

　　余宜手指不自觉握紧水杯，追问：“为什么？”

　　“牛逼呗，去年国庆节后转来的，十一月的市物理竞赛，接着就给二中捧回个第一来。”高盛“啧啧”了两声，接着说，“我就没看见校长笑得那么开心过，牙花子都快笑我脸上了。”

　　“幸亏常诺对他无感，不然我绝对第一个跟他拼命，”高盛感叹，“又高又帅成绩还好，还让不让别的男的活了。”

　　章潺水默默怂恿：“超越他，你将会成为我们班的英雄。”

　　高盛瞬间怂了：“别别别，我就随口一说，真要让我超越这辈子都办不到。”

　　“我只需要追在常诺身后不掉队就好了。”说着还深情凝望常诺的背影。

　　沉迷刷题的常诺突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余宜放下水杯，继续问：“你跟白潋说过话没？他人怎么样？”

　　高盛耸肩：“当然没说过啊，这种学神怎么可能是我这种小渣渣能接触到的，感觉人挺高冷的，有点拽。”

　　余宜：“哦。”

　　余宜感觉心有点沉重。

　　“不过，你问他干什么？”

　　余宜瞥了高盛一眼，道：“好奇心重的人下场都不太好，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高盛沉默两秒，“算了，我突然不太想知道了。”他默默转身朝前，继续找卷子。

　　下面的两节课，余宜基本都用来补觉了，偶尔迷迷糊糊会听到前面两个人打闹的声音，实在太吵的话会小声提醒一句。

　　长时间的睡眠让余宜一直处在一个迷迷糊糊脑子不清醒，随时可能发脾气的状态下，但他还是在想白潋。

　该怎么接近白潋呢？

　　想表白总该熟一点吧，三年已经足够让亲密无间倒退到一天说不了几句话了。

　　余宜撑起身子，靠在椅背上叹了口气。

　　上午的最后一节课上体育。

　　数学老师前脚离开教室，接着班里就炸了。不到几分钟的功夫，整个教室里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好学生还在争分夺秒刷题。

　　几个外班人在前门那喊余宜：“余哥，打游戏去不？”

　　余宜刚醒，被迫想起昨晚惨淡的十二连跪，冷静拒绝：“不去。”

　　外班人：“什么？大点声！”

　　余宜努力压下起床气，加大音量道：“不去！今晚上也不去了！”

　　外班人离开后，高盛抱着个篮球跑上来找他：“余宜！有人约你打篮球。”

　　章潺水紧跟其后，倚在门宽上喘气。

　　余宜应了声，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手一张精准接到抛过来的篮球。

　　“告诉他，今天谁输谁叫爸爸。”余宜缓缓勾起唇角，挑起一边眉毛，转了下手中的篮球。

　　操场上骄阳高挂，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女生熙熙攘攘成群堆在边缘的阴凉地里，而大部分男生都挤在篮球场里打篮球。

　球场中央，余宜用手抖了抖身上的校服，挑衅地说：“谁约我来着？赶紧打完，我等着你叫我爸爸。”

01.那个很高很帅的转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