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为何物（3）

绿萼带了几名丫鬟提着篮筐过来，请众人一起进小院用食，又道有话说。郭芙只好跟进去。丫鬟们放下篮筐取出吃食摆好就出去了，绿萼道：“多谢杨大哥今日救我一命，又帮我家解围，绿萼谢过了”，说着行礼。杨过忙到：“该是我们谢你才对”。

  绿萼起身笑着请众人用食，自己也跟着吃，大家见她如此周到细心，均想那样的父母居然生出这样的女儿。一时无语，吃完后绿萼又道：“找了多日也没找到千年灵芝，也不知爹爹现在躲在哪里？”

  杨过想起昨夜看到公孙止，便问：“这山上可有躲藏的地方？”

  绿萼道：“山顶是悬崖，无处可藏身”。

  郭芙道：“绿萼姑娘，那公孙止受了伤定不会出来的，绝情谷这么大，这会能找到他的或许只有你妈妈了”。

  众人仔细一想似有几分道理，郭芙又道：“他们曾是对好夫妻，定然能想到对方所想的，我爹爹妈妈便是这样”。绿萼细细体会这句话眼泪流了下来，回忆小时候妈妈很美，爹爹很疼自己 也很爱妈妈，不知何时就变了。大家听她孩童的回忆具是唏嘘好好一家人弄成这样。

  小龙女突然道：“既曾是好夫妻，为何又变成仇怨呢？”也不等众人回答又自言自语道：“过儿，祖师婆婆品貌武功天下一流，那老道王重阳又时时记挂祖师婆婆，为她不远万里找来寒玉床，为何他宁可做道士也不娶祖师婆婆呢！”杨过呆呆一怔道：“那老道不识好歹”，

  程英柔柔道：“听师傅说起过这位中神通，他毕生所愿驱除鞑虏，抗金失败后自称活死人，可见此人心怀天下，儿女私情兴许不是他所愿呢”。

  小龙女定定看着郭芙道：“郭姑娘，若你是那王重阳，你会如何？”认识这么久，小龙女从未主动与郭芙说话，这一问把郭芙弄懵了，消化了她的问题后又觉莫名其妙，不是该问若她是林朝英该如何吗？自己又不是男子，难道她存敬畏之心不能亵渎自己祖师婆婆，于是让自己代入王重阳，真是怪人，算了，她都病成这样了，不跟她一般见识。想了想回道：“若我是王重阳，倾慕林女侠必会去说与她听，若是一直没说，自是并无倾慕”。

  小龙女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低低道：“若是并无倾慕，为何又时时放在心里”。

  郭芙双目流转，迟疑道：“应是他选了更要紧的事”。顿了顿又道：“为何想那王重阳如何呢？林女侠如此深情，为何不去问个明白？反而将自己困在古墓顾影自怜呢”。

  程英低低一叹道：“便是不能相守，相忘于江湖也是好的”。

  绿萼怔怔的低声重复道：“相忘于江湖……”

  陆无双突然低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 直教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程英俯过去抚她背似在安慰她，陆无双抬起头满脸悲愤道：“那女魔头常念这曲，喋喋不休情为何物？我爹妈夫妻和美又疼爱我，这不是情吗？她却杀了我全家，她有什么情？又懂什么是情了？不过就是自己得不到也看不得别人好罢了。

  小龙女听得痴了，紧紧抓住杨过的手，慌张又无措。“夫妻和美又疼爱我，这不是情吗？……”那过儿待自己是什么情？

  杨过高大，坐在那里也比小龙女高出许多，一抬眼看到姑姑曾经乌黑如缎的秀发，如今光泽全无，头顶已隐有白发，她多次重伤，时间逾久，大量吐血伤了本里根基，离开古墓便神思难安，大雪封山在山间木屋倒是安稳了一阵，如今虽止住伤势，但人却一日一日的枯萎，只怕求得千年灵芝也难保长久。因此时时陪伴让她安心养神。

  从昨夜闹到现在，众人进了食都有些困乏，便不再说话，各自背靠或伏在桌椅上浅睡，郭芙见无地可睡，便打坐运功养神。绿萼宁可跟众人挤在一起也不愿回去。

  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听的外面有人大声高喊，郭芙听出是老顽童的声音，道声我出去看看便没了人影，众人面面相视也跟着出去，此时已尽黄昏，杨过怕小龙女支持不住，便一路抱在怀里。众人寻着声音一路上山，只见山顶风景秀丽，地势开阔，悬崖对面层峰不绝，不知延绵到何处。

  裘千仞坐在地下神色委顿，一灯大师站在他身边，金轮虽满身狼狈，不见有伤的样子，蒙古三杰满身伤痕，满身血腥，看似受伤不轻。公孙止裘千尺在悬崖边遥遥对立，一群绿衣弟子在一旁不知帮谁，老顽童又不见了。绿萼大叫“妈，妈，你回来”，从侧边往裘千尺靠近。郭芙喊道：“绿萼姑娘，你别过去，快回来”，她怕绿萼又被狠心的公孙止抓住。

  杨过放下小龙女向一灯大师行礼，一灯见是他们二人，甚是欣慰，又仔细看看小龙女帮她把脉良久道：“姑娘心中思虑太重，若要保得长久，当早日放下”。小龙女淡淡一笑，只望着杨过。

  这时场中行势有变，金轮一行人准备下山离去，走了个老顽童来了个一灯，讨不了好，再不走怕性命不保，只是盯着郭芙有点不甘心，郭芙被这种眼光盯了多回反而没那么生气了，大声冲金轮道：“大和尚，老顽童呢！”。一灯听了仔细打量郭芙招手叫她过去，问道：“小姑娘，你爹妈是谁？”，郭芙瞪了金轮等人一眼，小声道：“大师，我是郭靖黄蓉的女儿，我叫郭芙，前些日子这谷里有人去襄阳打听我家人消息，我便来看看，老顽童非要跟来捣乱，这会不知又跑哪里去了”。

  一灯听了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女，怪不得看你眼熟，靖儿蓉儿的女儿都这么大了，你爹妈可好啊！”郭芙微微一笑道：“爹妈家人都好，大师与我去襄阳做客吧！爹爹妈妈定是欢喜”。

  一灯看看裘千仞叹口气道：“待有时机再来襄阳探望你爹妈吧！你刚才问老顽童，他这会儿恐怕已经出谷了”。正说着，便听见裘千尺的怪叫声连绵不绝，有绿衣弟子拿了挡板护住身体往她逼近。这样就不会被枣核钉击中，公孙止跟在厚重的挡板后面，呵呵冷笑，只等近了再杀她。

  原来真被郭芙说中了，裘千尺想趁着裘千仞在谷里杀了公孙止，因此苦苦思索公孙止藏身之处，真让她想起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时，公孙止带她上山顶游玩曾提到祖辈相传崖下有处山洞，只是不知通往之路。于是让人守在山上，果然发现公孙止行踪，于是让人抬着自己把裘千仞等人往山顶引，谁知道了山顶放下她，这些绿衣弟子都躲的远远的不听命令，原来公孙止这两个月暗中与自己亲信谋划除掉这恶妇，裘千尺生性残暴，自回来后用杀人威慑他人反被弟子出卖给公孙止，这会儿裘千仞不言不语，她独木难支只盼再激起兄长血性。程英陆无双等人见绿萼身在父母之间恐被伤到，急的在一旁大叫绿萼回来。

  郭芙也是可怜绿萼，拉着一灯大师急道：“大师快想想办法救一救绿萼姑娘”。杨过略一思讨，撕下两块碎布堵住小龙女耳朵，叫她用手捂住。轻声对一灯 郭芙低语几句，一灯手按在裘千仞肩上，防止他暴怒。杨过往前走几步纵声长啸，杨过功力虽未大成，但潜心在独孤崖底苦练多月，又有丑雕赠予毒蛇蛇胆相辅，武林中已少有对手。纵声长啸虽不能震伤功夫高强之人，但绿衣弟子武功低，被震的的蹲下来堵住耳朵。公孙止昨日被裘千仞打伤，这会儿被引出内伤，赶紧运功调息，郭芙趁机闪身过去拉了绿萼出来。程英陆无双见绿萼无事也退了回来。

  这时天已大黑，月光照在山顶。裘千尺内功深厚，未被干扰，一眼看到公孙止在不远处站着不动，绿衣弟子蹲下面色痛苦。这等良机稍纵即逝，立刻波的一生枣核钉吐出去，公孙止不妨被击中一只眼睛，痛苦的捂住眼睛提着长剑后退几步，绿衣弟子赶紧跟着往后跑。没一会功夫悬崖边只剩这对夫妻。杨过的啸声慢慢减缓下来。只见月光下裘千尺匍匐在地，身体一纵一纵的靠摩擦地面向前移动，如同动物一般前行，厉鬼般的笑声不绝于耳，又吐了几枚枣核钉，其中一枚击在公孙止腿上。绿萼被众人拉着不能过去，只哭着喊“爹爹……妈妈”

  裘千仞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站起来，望着眼前如厉鬼般的妹妹呆呆不动。

  公孙止想跑又不想失去眼前的机会，毒妇口中的枣核钉总有吐完时，恨不得此刻就一脚把她踢下悬崖。因此左支右闪等待时机，不动声色把她往悬崖边引，众人都看出他的用意，可裘千尺如疯了般，哪里听得进提醒，靠的近了对准公孙止又是一枣核钉，公孙止闪身躲开反而靠近她几步，二人都在估对方最后一击，公孙止猜她已无枣核钉，因此大着胆子靠近她，三步距离时裘千尺突然又是一枣核钉击中公孙止另一条腿，公孙止倒下时正对着裘千尺压过去，身在半空提着剑朝她刺去，穿透对方肩部，二人如同野兽般扭打在一起，裘千尺仿若感觉不到疼，咬住公孙止肩膀运功凭地震起身体，带着公孙止坠落悬崖。两个人的声音传到山顶令人毛骨悚然。绿萼早已在程英怀中昏死过去。

  裘千仞跪在地上，双手合并，眉间一片茫茫，仿佛心中再无半丝羁绊。一灯知他已大悟，还一礼道：“恭喜大师”。随即与众人简单道别转身下山，慈恩静静地跟在后面。

  只剩下几个年轻人，众人上山时何曾想到这对夫妻是这个结果。呆立半晌默默下山，还是回到小院，程英把绿萼放到床上，让她舒服点，郭芙心突突的，自小到大何曾见过如此场景。

  天亮时小龙女突然一口一口的吐血不止，大家手忙脚乱，绿萼已经醒来，赶紧叫人找来大夫，一把脉只摇头，沉疴已久，如果不能止住吐血，怕是撑不了多久。杨过心如刀绞，泪流不止，抱着小龙女茫然无措，郭芙本来打算天亮就走，这会儿也跟着着急，走来走去无意中伸手摸到一个小包，老顽童塞给她的，放在桌上打开一看，一株灵芝和几只人参。绿萼一看，惊道：“千年灵芝怎的在你这里？”

  郭芙诧异道：“昨日老顽童打架前塞给我的”。管不了那么多，绿萼赶紧拿给杨过煎水给小龙女服下，虽然止住吐血，但整个人单薄的仿佛随时会碎掉，到了夜间又高热，杨过试着给她输些内力也不行。郭芙看的精神紧张，想起师傅曾说无影功力留在体内大有益处，不知小龙女体内是否还有，便对杨过道：“用我内力试一下”。上前扶着小龙女肩手掌贴在她背上，缓缓运出内力，一开始毫无动静，半晌，小龙女体内忽然有一丝无影功内息升起，时有时无，慢慢与郭芙内息相融。包裹住小龙女心房，不知能顶多久。

  郭芙大汗淋漓的停下来，小龙女总算止住高热醒了过来，郭芙让她试着运功试试，若能自行运功或许有一线生机。小龙女依言自行调息，依然无法运转经脉，但是有郭芙的内息守住心脉还算安稳。大夫又来给她诊治，凝视她面色片刻道：“明日接着给她服用灵芝”。众人听了心知没有好转。

  房间只剩下杨过陪着小龙女，小龙女此时神思清明，低声道：“过儿，我们回古墓吧！只我们俩回去，我有好多话跟你说，我怕来不及了”。

  杨过流泪答道：“好，过儿这就准备，天亮就回古墓”。

  杨过神情木然，出来与众人道谢后再道别，只说姑姑想回古墓修养，日后好了再来相谢。众人均知小龙女最后的时间想在古墓度过。绿萼叫人去给准备出谷的船，带上剩余的灵芝和人参，务必让小龙女安稳出谷。

  郭芙也道别准备回襄阳，临别时将自己来绝情谷的原因道明，只是没想到是这个结果。绿萼反而感谢她多番维护自己，往事不必再提，请她以后有空来谷中做客。程英陆无双决定在绝情谷小住一段时日陪伴绿萼，怕她柔弱被人欺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