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家,出了一件天大的事——二姨夫病倒了。
肝癌晚期。
只半个月的时间,二姨夫的高大身躯就瘦成了一副骨头架子。他的肝部开始严重腹水,痛苦万分。
他的脸上已开始出现濒死的人的可怕灰色,宽阔的额头萎缩了,五官因为突来的瘦削显出一种紧凑,完全地失了原先的样子了。
从医院回来不过两天,二姨夫就弥留了。
在临终的前一天晚上,他的神志突然清楚起来,声音清楚地说:想喝一点青菜汤。
这样的晚上,哪里去找新鲜的青菜去?
最后是邻居送来了一小把菜秧,二姨亲自做了端到齐志强床前。
乔家一家子都来了,乔一成站在床边,悲伤地望着这个男人,无论心里有什么疙瘩,一成还是承认,这个男人,对他们好。
每回厂子里分东西,多少都会有他们兄弟姐妹几个一份,背着二姨,时不时地送两个钱来,逢年过节,压岁钱是少不了乔家的几个孩子的。
这个男人,对他们是有恩的。
乔一成为二姨夫流的眼泪是真实的,点点滴滴在心头。
清醒的二姨夫忽地对趴在床边哭泣的你伸出手,虚弱开口。
“幺儿,来。”
你挨过去,一根一根摸着二姨父呈青灰色的手指头。
乔六幺二姨夫。
齐志强摸摸你的脸说,替你擦去脸上的泪水。
“幺儿,你真是像你妈妈。”
你心中猛地刺痛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再次滑落,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怎么也止不住。
你没见过你的妈妈,只见过她的一张模糊的照片。
夜深人静之际,小小少年抱着膝盖缩在堂屋角落里,漆黑如墨的眸子望着母亲的牌位,暗自神伤。
二姨夫替你擦着泪水,声音虚弱极了。
“幺儿,二姨夫要睡一会,不要哭了好不好?男子汉要坚强。”
你抽了抽鼻子,点了点头。
乔六幺好。
“幺儿乖。”
二姨夫慈爱的摸了摸你的发顶,又看向一旁的齐唯民。
“你好好待小七和幺儿,我替你大姨多谢你!”
齐唯民我晓得的爸。
二姨夫去世了,齐家的孩子们在堂屋里低低地痛哭。
二姨看向一旁的齐唯民,声音中带着悲伤,“民啊,替你爸暖暖脚。”
却见你挨到姨父脚头,抱住二姨父的脚,把脸贴在那雪白的鞋底上。眼泪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二姨终于曼声长哭起来。
这一年,这一个多事的夏季,幸福与痛苦,希望与绝望,明亮与黑暗,喧闹与死寂,笑声与泪水,纠缠交织,裹挟着齐唯民一家,也笼罩在乔一成的心头。
如同一台戏,有一老生,抖一把长髯,叹一声:苦——啊。然后,待要细说时,却还是不——提——它——了。
乔祖望说,二姨夫是个好人。
不过好人都不长命,还是不要做好人。
乔一成对老爹爹的这种论调嗤之以鼻。
乔祖望永远不会明白替别人活着的人的心思。
他只替他自己活。
乔一成想,他也不能光替别人活。他先替自己活,再替别人活。
他要考研,要考研究生,他要为自己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