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进山时,层云薄雾消散,熹微晨光透入林间,景色动人。
虽在赶路,尤川倒是觉得清闲又悠哉,与平日在万毒窟的形容压抑大不相同,颇多了几分闲适。
甚至无论去到哪里都无所谓,毕竟生活本就是未知的前路,至于通向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过程。
又走了不多时,尤川突然将印流光一拦,道:
尤川有人。
印流光并不意外:
印流光我知道啊。
尤川又顿了顿,心说你知道——你知道啊?
这时候印流光的处变不惊就展示出来了,只轻轻斜了一眼不远处的树枝上,那里坐着一个白衣浅发的年轻人。
从印流光的角度来说,有人就有人呗,这十万大山又不是她一个人的,怎么,还不让别人在这走了?这么霸道的道理在他们山鬼这儿是断断然不存在的。
不过以尤川来看却并非如此简单——他们走的路本就是人迹罕至,此时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仪态端庄之人,倒十分惹人生疑。
更关键的是他正做着的事,他好像正在——吹笛子?
笛声在中原或许没什么,然在他们娆疆,却是要加以小心的。
以笛御虫,他所熟识的人中就有一位。
尤川眉头微压,问向树上那人:
尤川你是何人?
听到询问,那人垂着眸子望了望,片刻,便从树上优雅落地,衣袂翩然得恰到好处:
侯卿你们又是何人?
印流光将山鬼的礼貌客气身体力行,于是道:
印流光印流光,无名小辈不足挂齿。这是万毒窟少祀官尤川。
那人倒也是颇为有礼,甚至向他们浅揖了一下才道:
侯卿在下侯卿,赶尸人。
赶尸兴起于湘西一带,而湘西那边派系众多,辰州符、虎户、赶尸人、落洞女,因着这些复杂的缘故,湘西这片山,山鬼们去的也不多,主要是拉拢关系打点。
而印流光更是从未涉足。
故此见到赶尸人,印流光来了兴致,盯着那人瞧了好一会儿。
此人外表冷峻相貌俊美,兼之身形高大体型修长,腰间别一把血红油纸伞,一袭月白长袍临风而动,端的是玉树临风谦谦君子之态。
印流光赶尸人?
印流光再度将侯卿上下扫视一遍,
印流光赶尸人不应该都长得很丑吗?
的确是有这样的说法,据说赶尸人的相貌务必得丑,且越丑越好,唯有如此,才能镇得住背后行尸。
像是受了极大的冒犯,侯卿双目圆瞪,胸口急剧起伏,手中骨笛差点被捏断。
半晌,他才道:
侯卿没品。
印流光“戚”了一声。
*****
他乡遇故知的确是人生三大喜事之一。
印流光虽隐约觉察到侯卿的不正常,然而听侯卿说要与他们同行,倒也没有拒绝。
赶尸人多少是有些本事的,届时若是遇了不测,先将他扔出去也未尝不可。
尤川便与侯卿攀谈:
尤川侯兄进这十万大山是为了什么?”
侯卿倒是很坦诚:
侯卿为找十二峒学音律御蛊。
未见尤川神色瞬间的变化,印流光随口问了一句:
印流光十二峒是什么?
侯卿据传是一个避世许久的地方,有诸多莫测高深的功法。
侯卿脸上露出些许向往,
侯卿但我只想学音律。
寻这么个地方居然是为了学音律,印流光再度刷新了自己对侯卿的认知,一时觉得脑子都不太好用,于是呆愣愣地脱口而出:
印流光为什么?
侯卿因为——
侯卿顿了顿,继而颇为自豪且理所当然,
侯卿帅。
印流光眨了眨眼,下意识看向尤川寻找共鸣:此人多半有病。
尤川点头。
以侯卿的身高,此番根本瞧不见他们二人的眼神交流,还以为印流光与尤川纷纷对自己的行为表示认同,就满意地微一垂眸,问:
侯卿你们呢?
印流光我们——
印流光准备含糊其辞,
印流光来山里……
尤川立刻道:
尤川来探山。
印流光一个眼刀看过去,意为,你也有病?
对此尤川就仿佛没看到,继续对侯卿据实以告:
尤川这位是我们山鬼家的当家,来十万大山探山中地形及矿石,我是她的助手。
印流光无语:这谎你也扯得出口?
尤川挑挑眉毛回应她:跟你学的。
结果却没想到,侯卿听过这话后双目一亮,立刻拱手行礼:
侯卿探山之术,我也想学。
印流光已经快被这两个人逼疯了,眉梢微挑,扭过头去,面容扭曲:
印流光你刚还说我没品。
侯卿满脸诚恳:
侯卿我以为你不该这么小心眼。
印流光被他气得几乎快要破防,边跺脚边狠狠道:
印流光我就是小心眼,我还记仇,你能把我怎么了?
侯卿不能如何。
侯卿仍旧诚恳,
侯卿那这探山之术……
印流光滚。
说罢印流光也懒得再理侯卿,反倒是抓着尤川小声嘀咕:
印流光你干什么你想?
尤川毫无愧色,甚至眉目带笑:
尤川他与我们坦诚相待,我们自然也不可欺骗。
坦诚个屁坦诚,印流光心中暗骂,你就是报复我之前让你睡树上。
印流光紧咬着后槽牙,眸中凶光毕露:
印流光山鬼的事是不可为外人道的,你能保证他不往外面说吗?
尤川问她:
尤川你想如何?
印流光抬手在脖子上一比划:
印流光杀了他。
侯卿你们应该是杀不死我的。
侯卿的声音悠悠然从不远处响起,印流光猛地扭过头,瞬间冷脸:
印流光哦,你还在呢。
侯卿在下方才思索一二。
手中骨笛打着转,侯卿向印流光靠近两步,忽得行了一个大礼,
侯卿我要拜你为师,还望你倾囊相授。
只刹那的功夫,尤川下意识便觉得印流光要炸。
果然,印流光顿了片刻,立即恼羞成怒地发作:
印流光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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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王座在破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