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蜃楼 07

尤川到的时候，正见印流光被人从半空中打落，硬生生栽进地里。

看着挺疼的。

原本他当然打算静观其变，毕竟他也不是什么海纳百川的圣人，先前印流光脾气那样喜怒无常他都是好不容易忍下来的，难不成现下她挨打，自己还要出力帮忙吗。

这个道理无论在中原亦或是他们娆疆，都是行不通的。

然而不多时的功夫，他却发觉事态有异。

那人若只是把印流光打一顿，他倒也就乐得在那里瞧着，好让那人挫挫印流光那身高傲的锐气。结果没两招的功夫却见那人竟是起了歹毒的杀心——如此一来此事他就不得不插手了。

此番她来娆疆也是应了万毒窟之邀，但倘若让她背后的势力知道了她死在娆地，万毒窟便是自己给自己惹上麻烦。

因此她是不能死的，至少不能死在他们娆疆。

方才旁观打斗，尤川已经基本摸清了此人的身法套路，与自己相较差的远了，摆平他绝对是轻而易举。

印流光是忽然间觉得身上一轻的，继而本能地急喘了两口气，才有力道睁眼。

雨砸在脸上，差点糊的不可视物。

她勉勉强强能侧头望过去，隐约见一人暗红长衫背影，银白长发沾了雨水，一绺一绺垂在身后，耳畔那枚羽毛挂坠闪着微光。

这种时候印流光第一反应居然是，自己不愧为山鬼的头把交椅，这暗中视物的本事实在是高超。

再观尤川，与那人缠斗不多时，已然分出胜负。

那人自然不是尤川对手，见自己落了下风，不知从袖中甩出什么东西，烟雾炸起，眯了人的眼。

着了人的道尤川也不痛快，当下便要追，却听身后有人道：

印流光算了。

他回过身，见印流光从地上吃力地爬起来，犹豫一二，还是掠过去扶了她一把。

印流光面色很难看，在雨水里泡了良久，又被人揿进泥地，还遭人一顿打，论谁的脸色都不会鲜活生动了。

印流光从腰间的小袋子中摸出一面掌心般大的铜镜，招呼到面前照了照，镜中的人脸色浮白，眉骨、脸颊和嘴角都有擦伤，左眼甚至都略微青肿起来，简直是形象全无。

尤川已经是不知多少次觉得惊诧了——这姑娘出来收个蜃珠，旁的不带非要带面镜子，这得是有多注意外表啊。

虽然那张脸的确长得不错，但也没必要刚经历了生死关头，最先注意的是脸吧。

事实上印流光对形象的重视，也是来自于师父和姑婆们的教化。

中原山户众多，她早晚是要真正统领这成千上万的山户的，这王座能坐得稳，气场与气质必不可少。

能堪大任的大佬，首屈一指的山鬼王座，当然是时时刻刻都要云淡风轻稳如泰山，哪怕是半分的狼狈失仪，传出去都有可能被质疑能力不行。

印流光将镜子收起，这才想到方才是尤川及时赶到才免了自己一死，于是便道：

印流光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总之你都救了我一命，有恩报恩，我……

话没说完，尤川就打断她：

尤川我听闻中原有言，对于救命之恩，女子通常以身相许，你可别是——

印流光啊？

印流光没想过看起来正儿八经的尤川，居然也能说出这般离谱的话来。

印流光我，我我，我们山鬼——

印流光被他吓得结巴了两句，

印流光一般，一般送礼。

说着立刻又不知从哪摸出一块吊坠，摊着手堪堪递到尤川面前。

尤川犹豫片刻，又瞧印流光那副清澈而诚恳的眼神，最末还是接了过来。

那是一串做工极精美的腰间挂饰，以一枚品绿的半透明宝石为主体，周围缀上细碎金银花样纹饰，既以宝石压金银之艳俗，又以金银衬宝石之清亮，可谓相辅相成，浑然一体。

而那枚宝石正中，又有一小颗空洞，形状宛若振翅腾飞的凤凰。

除了后掐上去的金银雕花，整块宝石并无半点雕刻痕迹。

见着尤川的神情，印流光霎时露出笑脸：

印流光这东西不曾见过吧。仅这一块矿石，就能买下你们半个娆疆。

尤川抬眸看她，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这也……太败家了吧，这样贵重的东西，说送人就送人了？

像是看出了尤川的疑虑，印流光摆了摆手：

印流光这有什么，这种东西我们家多的是，实在不行，再去秦岭山腹里取一块，多大的事。

尤川：……可以说是壕无人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