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墟

　 临市有一处废弃许久的公园，而公园旁边是一溜破烂的平房，七零八落，这个公园仿佛变成了一条笔直的辅助线，西边是繁华的闹市，东边是贫民窟。

　　逼仄贫困的窄巷中住着的有不愿离开这生活了几十年旧屋的老人们，或者是生活不如意的，在房价高涨的时代买不起房娶不起媳妇的三四十多岁的中年大汉，当然，更多的还是像秦野这样打架斗殴，拉帮结派的小混混。

这个地方平日里三天一斗殴，五天一火拼，好在这地方来的人少，警察管不住，也就挣一只眼闭一只眼。

逼仄的巷子口，站着两方人。

　　一方有十一二个人，汗水成股状流下，浸透了背心，露出的胳膊都刺着纹身，人高马大，手上还统一挥着一根狼牙棒。

　　一看就不好惹。

　　而另一方，只有三个人。

　　巷口的一堵破墙斜靠着一个寸头少年，一双长眉，眉眼间尽是飞扬跋扈的神采，鼻梁削挺，薄唇微扬，挑起一抹笑。

　　那双深沉漆黑的眼像是没有温度，盯得人脊背发凉，仿佛能穿透皮肉和肌理，看到人心里。

　　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又痞又欠揍。

　　还有一个相比起来瘦弱不少，比秦野低了半个头，头发扎成脏辫，一双眼闪着精明的光，下巴尖削布满胡茬，过大的T恤被他绑了个结，露出的胸膛覆着薄薄的肌肉。

而另一个在这样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看起来年纪不大，坐在灯下，脸上落下皎白的月光，看不清神色。

　　“你们太弱了，一起上吧。”

　　俞贵两指旋着一把小刀，在手上转了一个极漂亮的圈，没入手心 。

　　这话极放肆，搁谁头上受得了。

　　结果那群人没动，眼中带着忌惮。

　　秦野站在他的身后，嘴上叼着的烟吸到半截，听到这话，唇角不自觉露出轻笑，吐出迷离的烟圈，向角落里的吃瓜群众何载阳吹了声口哨。

　　一根烟抽到底，磕落烟灰。

　　“看好了，演出开始。”

　　从一旁随手拿了块板砖朝最近的人砸了下去。

　　迎面冲上来一人，俞贵屈膝一脚踹上去，正中腹部踢到墙上，那人像个虾子蜷缩起来。

　　秦野手上不知道从哪里翻出来的钢管，拿在手上把玩着。

　　他手段更加狼戾，一言不发，出手快而狠，带着冰冷的风，所到之处皆是凄厉的尖啸。

　　周围全是惨叫和求饶，地上是纵横交错的血迹，把脏乱黑暗的地染透。

　　人倒了一地，秦野点了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瞬间燃了半截，几簇烟灰落在地上，那张俊朗的脸染上血迹，在月色下显得狰狞。

俞贵一脚踢翻迎面扑来的人，转过头时才发现秦野背后猛然冲来一人，借着月光他看见那人眼底的狠厉，还没来得及提醒，听得砰的一声。

　　啤酒瓶在他脸上绽开，四分五裂，瓷片扎进肌肤里，鲜血淋漓。

　　随即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捂住自己的脸，摔在地上，血顺着骨节如注流下，煞是骇人。

“我靠！”俞贵爆了句粗口，向对面竖了个大拇指，“牛逼！”

秦野眉毛一挑，站在何载阳五步远突然停下了脚步，笑意弥漫在眼底，温柔的不可思议:“谢了。”

见他不答话，又向前走了几步，牵着他的手，掌心纠缠，向俞贵招了招手，“贵子，走，吃饭去。”

“这些杂碎怎么办?”俞贵问。

“晾着呗，法制时代，总不能还下死手吧。”秦野摊了摊手，“去老地方，我打累了，你腿脚快，先帮我们占个座。”

俞贵应下，转身利索的跑了。

“不是让你别来吗？见这些血腥的场面多脏。”

“呆家里太久了，有点闷就想出来走走。”他笑了笑，本来清淡疏离的眉眼染上了温暖，“而且很久没见你打架了，刚刚很帅。”

“那是。”

秦野难得听到他夸奖的话，一下头就仰了起来，身后仿佛有条尾巴翘的老高。

“最近脚还痛吗？有没有按时吃药啊？”

秦野一路絮絮叨叨，走到了店里嘴巴还没停。

“虽然有好转了，但还是不能放松，你那药还有吧，欸，要不我明天再去抓点，我看明天天气预报说有雨，你那腿脚不好，不能出门，你想要什么给我说，我给你带回来……”

何载阳一声声应下，表情说不上来的呆，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秦野说一句他应一声，每接触到对方的目光，就轻轻笑一下，暖暖的发着光。

灯光昏朦，乳白的烟雾袅袅升起，空气中充满了馄饨的香气，破旧的店铺上空笼罩着一片黑濛濛的煤烟，模糊了房屋。

　　秦野隔着一段距离，漫不经心的扫过去时，发现人还不少，门外面都摆着一张张折叠式的桌子，黑压压的一片人头。

俞贵隔着老远就开始招呼着秦野，店老板老夏与秦野一行人是熟人，见着人，就笑脸盈盈的上前走来，他年过五十，头发似拢了层霜，领子磨的发黄起了卷毛，套着破旧的围裙。

“已经上好了，在那个位置，正对着风扇，凉快还清静。”

　　秦野笑道：“还是您了解我。”

　　老夏拍了拍秦野的肩膀，笑了笑，带到角落里招呼着他们坐下。

　　他又从厨房取出两碟白莹莹的糯米团来，还端了几碗冰凉的绿豆水，搁到他们的桌子上。

俞贵跑去街边买西瓜，拿起一个靠在耳边拍了拍，而后满意的笑了笑，递给瓜农，“大爷，就这个了。”

　　空气中混合着廉价刺鼻的蚊香味道，氤氲着浮散开来。

　　他三步并作两步又跑了回来，抹了一把汗，把西瓜放在桌子上，骄傲的扬了扬下巴，“凭我这火眼金睛，这西瓜绝对保熟。”

秦野抱着碗吸溜了一个馄饨，敷衍的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俞贵抱着西瓜放在板子上切，那菜板子被按得震天响，何载阳看不下去，拿着菜刀，干净利落的划成两瓣。

　　一半切成一块块用牙签插好，放在碗里，俞贵笑嘻嘻接过道了谢。

　　店外放着两把高脚电扇对着面来回呼呼刮着，何载阳被吹的眯了眯眼，侧过身歪着脑袋，抵着下巴，用手搅拌着绿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