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话说有了凉亭赠糕那事，原本二人渐入佳境的相处，一下子又如坠冰窖，这几日，吕洞宾总是懊恼当日的行为，可他从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他对牡丹说的每一句话都绝非虚言，放在前几世，牡丹一定会感动，而如今的牡丹让他觉得难以琢磨。

这几日，他们依旧一同打坐练剑，可牡丹不与他多说一句话，那架势似乎要拒他于千里之外，再无往事亲昵

吕洞宾甚至有时想要施法恢复她过去的记忆，可牡丹终日冷着脸，似乎对前世之事并无兴趣，也不得不做罢。吕洞宾啊，吕洞宾，看似风流倜傥，其实对于男女之事的确像个毛头小子，不管怎么做，好像都做不到人家姑娘心坎去

要说这瀛台山谁对吕祖最了解，这要数他的大弟子岐宣，从这仙山开辟道场之时他便侍奉左右，多年来的默契让他们心有灵犀，而自家师父与牡丹仙子白牡丹之事，他也算是半个知情人。

这一日天朗气清，岐宣做完早课正在收拾刚刚晒完的经书，平日里收藏的绝版孤版典籍，吕洞宾总是交给他去做，微风吹过，岐宣青色的长衫飞舞飘扬加之俊朗英挺的脸庞，见过他的人都说这大弟子颇有师傅之风。

这日牡丹刚好经过，见他忙得不可开交，便过来帮忙，二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起天来，竟也相谈甚欢，原来，这岐宣也是吕洞宾捡来的孤儿。兴许是共同的身世，让二人反而越聊越投机

聊着聊着不自觉的便聊起了吕洞宾，他说起师傅自从开辟了道场，200年来除非玉帝召见极少上天庭，又说起师父的书房藏满各类古籍，诸子百家，琴棋书画可谓无所不有。师傅喜欢作画画人画景栩栩如生，言辞之间，自是崇拜之意，只是每年的九月初二，师傅都会把自己关在书房最里面的隔间之中，一关便是一整天，只管让我们往里面送酒，却不许任何人打扰。

“九月初二？便是今日呀” 怪不得今天没有见到吕洞宾。估计是又偷偷躲在书房隔间里了，“那他今日叫你们送酒了吗？”牡丹问道

“今日没有，所以我才奇怪呀”岐宣出于对师傅的关心“不如牡丹姑娘你去替我瞧瞧师父？”

“我？我为什么要去？”牡丹不解道

“牡丹姑娘，我跟着师父修行200年了，师父与我们总是沉默寡言从不多语，有时甚至郁郁寡欢，自从您来了以后师父就变了，脸上终于露出笑颜，我曾听师父的挚友何仙姑说过，想当年师傅可是个风流倜傥意气风发的神仙，我心中还纳闷，打我认识他起他便如此，哪里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神仙？”

“牡丹姑娘，能让师父开心起来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你呀”岐宣看向牡丹郑重道

“牡丹姑娘，我这里有黄梅酒，正要给师父送去，不如你就替我跑一趟腿吧”岐宣，说着便抱来了两个坛子，不容分说的放到牡丹手中

牡丹见他情真意切，哪里好推脱？于是便向吕洞宾的书房暖阁走去

“谁啊，出去，”声音中透露着不悦，“说过了无事不要来打搅为师”

牡丹手持托盘轻轻敲门，这一幕好似觉得异常熟悉，她的脑海浮现出一个画面，她端着亲手为他煲的汤走进屋子里“洞宾，这么晚了还在看书，我煲了汤给你喝，你快趁热喝”说着给他系上了红绳，“红绳系足，我跟定你了”这一幕好像发生过，莫非是前世残留的记忆，不过是一些稀疏平常的事情

“洞宾，是我啊”牡丹轻轻答应道

吕洞宾慌忙开门，听他如此称呼自己，这一刻，他觉得他的牡丹又回来了，没错，就是那语气，就是那声音

“你，你叫我什么？”

“……”牡丹自己也诧异，不知怎么啦竟然如此亲昵的叫他，

“我喜欢你这样叫我。”听他这样讲他赶忙解释道，这一刻他竟然有些脸红。有些局促的挠了挠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

“你是打算让我站在门口跟你说话吗？”牡丹轻轻的说

“额…不是，你进来”

“给你”牡丹把手中托盘一股脑放在吕洞宾怀中，吕洞宾连忙双手接住

牡丹提起裙子，轻移莲步走进这暖阁之中，却被这暖阁中的布置惊住了

这暖阁四面墙壁均挂满了画像，有坐着抚琴的，有花树下翩翩起舞的，有临镜梳妆的，有凉亭中饮酒的…而每副画像中的女子无一不是她

每一幅画像都会题诗一首。于是她轻轻念出声来

“维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幅幅一幕幕，挂满了所有墙壁，这些话可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看来这吕洞宾真是个痴情之人，她甚至无法想象他做这些画的时候怀揣着怎样的心情

而最新的一幅画平铺在在书桌上，墨迹尚未干涸，是一位白衣郎君教一位粉衣女子练剑的场景，画中的场景正是瀛台仙山的景色，二人沉浸其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郎情妾意，笑语晏晏，左方题词写道

“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

“愿同尘与灰”

“愿同尘与灰”她轻轻的重复道

正在练剑的二人不正是自己与吕洞宾吗？他与我愿同尘与灰！

“牡丹仙子是你，青楼名妓白牡丹是你，你就是那个我朝思暮想愿同尘与灰的人呀，”吕洞宾轻轻握住她微凉的小手，声音甚至有些颤抖“牡丹，我等你等了足足两百年。终于把你等来了”

“我是不是不应该纠结吕洞宾喜欢的是牡丹仙子，还是白牡丹，还是今日的牡丹”牡丹心乱如麻，这一刻，他心中有感动，有悲怜，有对那吕洞宾无法抑制的的神往。

吕洞宾把牡丹轻拦至怀中，让她听着他砰砰的心跳，牡丹喃喃自语道“我不在你身边的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苦很苦”

“从我遇到你的那一刻起，我便知道所有苦难都是值得的，我所承受的相思之苦，与你前世经历的煎熬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丹枫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牡丹，答应我，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离了好吗？”吕洞宾紧紧抱住她，力气之大，让她快要无法呼吸

这一刻她忘记了挣扎，他的心跳那么有力，他的怀中有着竹叶的清香，他的怀抱让她觉得莫名的安稳，生而为人，难免会贪恋这世间温暖、梦里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