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黑暗像浓稠的墨,沉沉地压下来.
角落里,一点火星微弱地亮着,忽明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吞噬.
一个身影,孤独又落寞,头无力地靠在在粗糙的墙上.
唯有这面墙,承载着他摇摇欲坠的身躯与破碎不堪的灵魂.
指尖夹着的烟烧了半截,灰烬簌簌落下,又被夜风卷走.
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烟雾灌进肺里,烧得生疼,却比不上心口那股钝痛——像是有人拿着钝刀,一下一下地剜.
空气中弥漫着烟草苦涩刺鼻的味道,那味道恰似他此刻心境的具象,浓郁且令人窒息.
烟雾从唇间溢出,模糊了视线.
他仰了仰头,望向那片深邃无垠的夜空,喉结滚动,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滑下来,砸在地上,无声无息.
紧接着,一阵猛烈的咳嗽如汹涌的浪潮般袭来,他的身体剧烈颤抖,像是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才好.
要是真能这样就好了——
把那些蚀骨的思念,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那些深夜里翻涌的悔恨,统统咳出来,是不是就能让心口的痛减轻几分?
烟蒂烫到虎口时,他下意识蜷缩手指.
火星在指腹碾灭的瞬间,剧痛却也未让他清醒.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若有若无的风声,呜呜咽咽,似在为他的悲伤哀恸低鸣.
风声与他压抑的咳嗽声交织在一起,更添几分凄凉.
他急忙用掌心紧紧抵住唇,试图将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咳嗽声硬生生地闷在指缝间.
好不容易咳嗽稍缓,缓缓摊开掌心,一抹刺目的红赫然入目,宛如黑暗中绽放的绝望之花,刺痛了他的眼,也刺痛了他的心.
血色渗进感情线的分叉处,正好是她总爱用手指描摹的那个位置.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望向远方,嘴唇微颤,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哽住,干涩得发不出声.
努力地吞咽了一下,试图缓解那股堵塞感.
许久,才从干涩的喉间挤出一声——
边伯贤饰边伯贤“枝枝……”
声音低哑破碎,满是蚀骨的思念与悲戚.
这声呼唤在死寂角落回荡,却如石子坠入深渊,无人应答.
唯有那带着眷恋与哀伤的呼唤,在黑暗中消散,只剩他在无边悲痛里沉沦.
他依旧孤独地靠在那面墙上.
夜,仿佛比之前更黑了.
浓稠得似要将他彻底淹没.
墙是冷的,风是冷的,连呼吸都带着钝.
整个世界,早在她离开的那一刻,就死了.
……
一个星期后,雨后放晴的天空干干净净,湛蓝无云.
晚间七点四十五分,国央大剧院满座,舞剧《浮生尽·诀》正式开场.
《浮生尽·诀》是江栀沅的原创作品.
借古典舞,以“缘起—情定—征离—永诀”为线,演绎乱世里男女主从相逢相知,到生死分离的凄美爱情。诠释“浮生尽处,情魂不灭”的宿命深情,传递人生无常、真爱永恒的思考.
第一幕缘起.
纱幕上淡墨晕染的夜云缓缓流动,地面水纹光影随古琴泛音微微荡漾。一束冷月般的顶光落下,青铜古镜悬于台中,镜缘铜绿斑驳.
古琴空弦音渐起,箫声如叹息掠过.
江栀沅执素面团扇自台右缓出,圆场步轻滑如踏水无痕.
披帛随双晃手扬起,似一缕流云拂过镜面.
扇面翻转间,她蓦然顿步——
古筝琶音骤停,箫声凝住.
镜中银甲身影倏现.
男演员是江栀沅特意请过来的沈清风.
虚影自镜内踏出半步,玄色披风无风自动,战甲在侧光下泛出冷冽微芒.
弦乐长音悄然渗入.
江栀沅团扇半掩面,左腕提腕向上,指尖轻颤如触虚空;男主虚影同步抬臂,铠甲护腕与她的素手隔镜相映.
二人身影在镜面内外交错,女主一个摇臂回身,披帛与他的披风弧线重合,似有若无地缠绕一瞬.
古筝轮指如心跳,渐急渐促.
突然,男主虚影后退。女主疾步追前,云手接扑步,团扇“啪”地坠地。镜面波纹荡漾,他的身影碎成万千银屑——
箫声戛然而止,唯余古琴一根孤弦震颤.
淡蓝追光熄灭,唯有她的浅粉绸带还在黑暗中微微发亮.这可是江栀沅的拿手好戏,仅一个开场,就把观众拽进了情境里。她借古典舞“欲触又分”的独特语汇,诠释美学中“可望不可即”的悲剧美.
——“镜中双影映幽光,刹那凝时梦亦长。欲触难逢千古恨,永恒底事是离伤。”
……
舞台灯光渐亮,如晨光初绽.
樱花树自升降台缓缓升起,枝头花瓣娇嫩欲滴,地面落英缤纷.
两侧花墙随春风轻旋,带起阵阵涟漪.
琵琶声起,竹笛相和,奏响春日序曲.
沈清风银甲披风,剑锋一挑,刺剑破空,红披风旋开如焰。江栀沅浅黄缀绿的襦裙翩跹,水袖抛卷如流云,裙摆漾起花瓣涟漪——
鼓点骤入.
她抛袖缠剑,他旋子转体,剑穗与绸带交缠.
群舞踏花帮步涌来,薄纱蝶衣翻飞,花神广袖舒展,如牡丹绽放.
音乐忽静,唯余玉佩相击清响.
双人托举,她足尖轻点他掌心,将半枚玉佩系上他剑穗。他低头,青玉映着她眼底春光.
全场聚光爆闪,花瓣雨倾泻而下.
花墙轰然闭合,掩住一双剪影.
只剩心跳般的鼓点,在满园春色里回荡.
暗场.
余香不散.
——“乱世繁英一瞬开,香魂未竟梦先摧。花雨纷纭同欢祭,永绽韶光忆里徊。”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