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要自长，人要自强

“她就是穷乡僻壤里无爹娘管教的顽童，不单咋咋呼呼，无规矩无体统，还有前厅那几个勋爵人家的花花公子，整日里笑我没眼见，什么都比不过他们，好容易有一次比试诗词的机会，却被师父扣留在这里照顾她！”

修竹越说越激动，仿佛受了泼天的委屈，便把怨气全都撒在阿弦身上，毫不掩饰对她的厌恶。

欧阳安伸手揪住修竹的耳朵，他简直想狠狠把这不知轻重的混小子揍一顿，碍于在客人面前，一对眉毛紧锁着，布满寒光的瞳仁冷冷瞪着他。

“修竹，这些话以后不可再说。”

修竹可不明白他，反觉得师兄在堵他嘴，显他丢人，修竹一脸倔强的看着他，他故作严厉道：

“回去思过，想明白了再找我。”

少年心里郁闷极了，深感人人都不愿理他，回头瞪了一眼墙边的阿弦，拂袖离去。

欧阳安看他这倔驴一样的性子，气不打一出来，嘴里喃喃骂着：

“这小混蛋，光长了肉，脑子是一点没长…”

阿弦微微低着头，眼帘轻垂，眸中添了几分黯色，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到欧阳安身边，欠身谢礼。

“谢郎君替小女说话。”

欧阳安看着面前弱柳扶风的少女，心中升起阵阵怜悯，听修竹话里的意思，这丫头是无父无母了？阿弦不曾解释，解释也没什么意思，本也就与没有无异。

欧阳安负着手，淡然一笑，眼眸温柔如水。

“小娘子？心里难受了？”

她并未抬头，低低垂着脑袋，轻轻摇头。

“没有，只是…有些羡慕郎君，一朝中榜，便有官儿可做，小女在此贺喜郎君了。”

她再次欠身行礼，强撑起一抹礼貌的微笑，欧阳安听见她这话，失笑，伸手作揖，回了一礼。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一小女子竟也想做官吗？”

她一时怔住，眼眸左右晃动了几下，她原先从没想过，有这条路可以走，可是，行不通的吧。

“女…女子如何做官嘛。”

她抬起头，眸光微闪，怯懦又结巴，如同一只胆小的小老鼠。

“前朝并未无有先例，先有武皇称帝，后有上官婉儿为女中丞相。”

也对，数几十年前，仪凤年间，上官婉儿就是女官，当朝圣上的皇祖母更是自立为帝，那时候，女子亦可出入朝廷，进言纳谏。

可是…可是现在也不是仪凤年间了。

“那都是些凤毛麟角，上官大人是官眷人家，武皇是凤仪年间圣上的女人，我…不过是一顽童……”

明媚的笑容下，隐藏着无尽的悲伤，一颗种子刚放到坑里，还没盖好土就被挖出来。

也幸好在发芽之前就被挖出来，否则是会疼的；不可能的事，干脆就不要去想，白白伤心一场，那才是真的不值当。

阿弦双手放在小腹，略显尴尬的捏着右手的手指。

“谷要自长，人要自强，胸无大志，便不可成器，即便不想做官，也应抱持凌云之志。”

欧阳安的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顶，一下点醒了阿弦，又像是一阵春风，拨开心中的迷雾。

道理是明白了的，但心中之志，还需得慢慢探索，不能别人喜欢什么，就要什么。

“深谢郎君提点，郎君的话字字如金，受教了。”

“修竹这孩子有些任性，太多事情拎不清，你多担待。”

他轻笑着摇头，注意到她单薄的衣衫，地上的雪还未化呢。

“天爷呀，你快快回屋暖着吧，本就病了，受不得风寒。”

她眉尾轻轻一压，笑着露出一排牙齿，随后也就转身离开，回屋暖和去了。

紧接着，欧阳安去找修竹，这个泼皮，也不知何时变得这样口无遮拦，任性妄为，再不教训，怕连品行都端正不得了。

他推开门，修竹正背对着他，气鼓鼓的锤了下大腿，倒像是受委屈的。

“我没骂你，你倒先气上了。”

修竹背后传来一道分辨不出喜怒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