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曾经

队伍早已集合完毕，今昭满身疲惫的拖着一身淤泥，走到秦屿川跟前申请入列。没有批评也没有其他嘲笑的话，今昭等了半天，也没见秦屿川开口。

偶尔有三两只春莺飞过。

好长时间的沉默，秦屿川才开口：“班长，你去打一桶水来。”

班长接了命令，往操场外边跑去，打水去也。

“全连听着，集体唱团结就是力量，唱十遍。”秦屿川声音低沉，叫人听不出他的情绪。连队里的人互相看了几眼，才慢慢开始唱。

秦屿川没让今昭入队，等所有人唱完了，转身面向队伍，黑着脸颇有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趋势：“你们最开始训练那几天，我只当你们没有熟悉，所以还有些别扭，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部队一直是老兵‘欺负’新兵，倒还没有听说过新兵排挤一个新兵这种大笑话！”

“你们是一个队伍！是一个整体！平时光喊口号了，都成这批样子，还跟我说是一个整体？”新兵教官带队训练那几天，秦屿川其实偷偷来看过，那时候不论是组队搭档还是休息时间，都没有人愿意今昭主动说话。他站在远处看着今昭垂着眸独自站在人群的一边，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如果训练场外是这样，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在训练场上，他决不允许任何纰漏出现。

“如果今天你们在战场上，队伍只有你们其中一人和今昭能把组织要的东西保护好并上交，你们会怎么做？！”秦屿川走上前，指着他们的脸，吼道：“你们会交给今昭吗？不会！你们没把他当成你们的一份子，你们也没把他当成兄弟。你们就为了你们这点私心，不要全局？”

“我再问，如果在执行任务中，今昭意外受伤，你们会救他！帮助他吗？”秦屿川走到江泊淮面前，冷笑：“你们不会。”

“我说了很多次，穿上这军装，就要做军人该做的事。军人该做的有很多，但是排挤同队的兄弟，是绝对不会去做的。你们以为今天的行为很有趣？按老子从前的脾气，早就给你们一人一巴掌了！”

今昭站在秦屿川身后，他是第一次见着秦屿川除开笑容以外的情绪，这会被吼的一愣一愣的。

“现在的部队，只能教你们服从命令，只能教你们爱国爱民，只能教你们怎么打这个军体拳……可是究竟怎么去做一个好人，怎么去做一个善良的人，部队教不了。”秦屿川看着眼前这群人青涩的面孔，沉声道：“我知道你们有些人才十七八岁，思想上都还不成熟。但是今天这种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按规矩本来应该给全连的人警告处分了，但不论是我，还是你们的班长，都没有早点解决这个问题。现在每人绕操场五十圈，跑完了挨个儿来我这反省。不反省就都他妈别去吃饭！”

这时班长才提着一桶水过来，天气热，他跑的全身是汗，但是看着一群人除了今昭都在跑圈，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来回跑着提一桶水，已经是给他这个班长失职的惩罚了，没当着所有人的面骂他，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了。

秦屿川指着水桶，对今昭说道：“楞着做什么呢，过来洗洗。看你那儿样，脏死了。”今昭是第一次见他发火，此时乖的不成样子，就是怕又惹了他不高兴把自个儿也骂一顿再去跑个几十圈什么的……

卫俞安上下打量这俩人，总觉的哪里古怪……但是说实在话，他已经很久没看见秦屿川发过这么大脾气了。今昭还蹲在原地洗着脸上、头发上的泥，卫俞安从兜里拿出几张纸，递给今昭。卫俞安瞅着今昭，咧嘴笑道：“嘿，今昭模样确实是不错啊，粘了泥还这么好看。”

常青站在一边，看着弯腰擦拭身上水渍的今昭，淡淡一笑。秦屿川感受到常青不善的视线，简扼道：“常青，今天晚上我来你宿舍，有事找你。”

常青意有所指：“找我谈什么？找我谈还是找我麻烦？”

秦屿川看着他，半晌：“别让我动手。”

夕阳西下，大部分人都已经跑完了五十圈，站在秦屿川面前反省过后，挨个给今昭道了歉。

江泊淮站在最后面，没吭声。

“江泊淮，你怎么回事，不服气？”班长推了推他，让他上前去反省道歉。

江泊淮瞪了今昭一眼，没说话。

他在军区大院长大，因为父亲的原因，性子也有些骄纵。部队里的人看在他父亲的面子上多多少少都不会和他计较什么。但是只有一人，那就是秦屿川。秦屿川算是江司令员半子，江泊淮格外忌惮他，小时候闯了什么祸，收拾他的永远都是秦屿川。

“不服气，有什么不服气的？你不就是觉得今昭是走后门进来的，不乐意吗？你们同样都是在训练，同样进来都是新兵，有什么不乐意的，人家费了那么多劲，走了那么多人脉，就只是和你们这一群傻逼在同一个队伍，同一个班而已……要是我，早就哭死了，怎么走后门也没给我安排个大小官呢？你们说是不是？”

“再说我把他调去档案室，你们觉着是他走后门所以你们待遇不一样？这几天上面领导要的资料一个比一个多，今昭好几宿都没睡觉，直接吃住都在档案室的。我说过，部队里面的每一个兵，每一个角色，每一个任务，都不是表面上那么容易。我们都是小小的部件，只有团结合在一起才能运作。你们训练的时候人家也没有偷懒休息，都在档案室干活。还有那档案室多少年了，灰多的你们可能待都不想待，呼吸都让你窒息。人家今昭辛辛苦苦的打扫的干干净净，你们有什么好说的？你们想去，我马上调你们过去，本来也差人手……”

今昭望着秦屿川，此时已接近傍晚。光斜斜的照在那人脸上，让人忘不掉，他这几日在档案室，可是一点秦屿川的影子都没见到的，难道他在某个角落偷偷看着？

“大家都是男人，别跟个娘们似的整天勾心斗角的，今天这事说开了，就还都是好兄弟。”

班长揽着江泊淮走到今昭面前，眨着眼示意。有人给他台阶下，他也就顺势下了，“行、行吧……”江泊淮眼神闪烁，“对不起咯，今昭。”

“没事。”今昭赶紧摆摆手。

秦屿川拍了拍手，“好了，耽误大家时间了，我今儿去给炊事班说一声，给我们做火锅！”

“喔——！”

“秦首长万岁！！！！！”

“走走走，灶上吃饭咯！！”

“擦，累死了，干饭干饭！”

当着众人的面给人道歉，江泊淮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爽。黑皮和猴子叫他先去食堂占地，他也不爱理，只偏头过去，扯了衣摆擦干额角的汗。

“秦哥……”江泊淮停了步子，这还是秦屿川下了训之后第一次找他，江泊淮知道秦屿川过来的原因，心底更是十万个不乐意。就一个不知道打哪里来的今昭，就值得推翻他们从小长大的情意？江泊淮心里还是向着秦屿川的，只是不希望他在今昭身上吃亏。

“还憋着气？”

“没有。”

“呵，”秦屿川瞥向江泊淮，开口：“我从小看着你长大，还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不乐意我处理今昭那件事吗？江泊淮，你和我老实说，你是不是撺掇了其他人？”

二连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只敢在背后偷偷搞些小动作，怎么可能训练时就这么猖狂？

江泊淮撇嘴：“秦哥你不是挺烦今昭的吗？我给你逼一逼他你还不愿意了？没准过几天他就待不下去了呢，不是一举两得……”秦屿川听了这话，差点气笑了：“谁告诉你我看不惯今昭了？”

江泊淮没说话，秦屿川歪头扭了扭脖子，道：“常青是吧？”

“秦哥，你别因为这种事就……”江泊淮也看出这几天两人的不对劲，只赶紧解释，希望两人不要再闹矛盾下去。“江泊淮。”秦屿川冷笑着打断他，“我一直没跟你们说，是想互相都留面子，既然他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底线，我就不考虑别的了。在当年我分到名额去了B市执行任务之后，我和常青就不再是兄弟了，你明白吗？”

江泊淮一愣：“秦哥……”

秦屿川叹了一口气，他看向远处，眼神缥缈：“我们早就不是从前的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