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傲骨

三月中旬，C城的天气渐渐好起来。

喝完的牛奶瓶被今昭三分球扔在垃圾桶内，今昭照着镜子整理衣襟。上次衣着不标准就被督查的给查到了，这回今昭长了心眼，出门之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下，觉得没问题之后快步往集合点去，却见班长正往他这边走过来。

“今昭？你怎么还在这？”

“班长好！不是马上开始训练么？”

班长纳闷：“周一上午都是军事理论课或者思政课，我不是让班上的人通知你了吗……哎，也怪我没有通知清楚。你快赶去总楼大厅211上课。”今昭稍楞，语气循礼，没有丝毫不耐：“好，班长再见。”

“记得带书啊！”班长在后边提醒道。今昭连忙跑回去拿书，又赶忙跑去总楼，等他赶到的时候，大伙都已经上课了。好巧不巧，秦屿川正倚在他们班教室门外，斜眼望着他。

“今昭，排面还挺大啊，第一次上课就迟到？”秦屿川语气不明，声音清冽。此时走廊空荡荡的，只他们两个人。今昭心里咯噔一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上学那会儿，因为他经常迟到，且今昭又很倒霉，次次都能被抓住。现在秦屿川就像是他的德育处主任一样，回回抓他的错。

“报告首长……我迟到了，我下次一定注意。”

秦屿川看着面前这低着头的小孩儿，忍着笑，强行严肃道：“你记住，穿上这身军装，你就要做军人该做的事。军人必须要有时间观念，这是最基本的要求，你明白吗？”

“是……”今昭讷讷道。

秦屿川看着他进门，忽然道：“等会儿……”今昭转头望他，“首长，怎么了？”

“今昭同志，”秦屿川咳了咳，“你拿错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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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理论课算是周末之后的短暂调整，好让这一群新兵蛋子更好的投入新的训练。今昭站在队伍的最右边。中午休息的时候下了一场雨，此时天气有些闷，让人浑身难受。以前听人说，南方就算是下雨了也不会凉快，只让你觉得像是在蒸桑拿，今昭觉得这话甚有理。

常青简单的做了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带队训练。跑步训练开始的时候，今昭绕过常青小步跑向操场。两人擦肩而过间，今昭明显感受的常青的对他的紧盯，这种视线让他有一种被毒蛇缠上的感觉。

怪不得秦首长和他不对付。今昭垂眸想了想，这眼神他看着都不舒服。

常青教的都是些简单的动作，今昭除了没做对姿势被点名纠正了几下，也没发生什么事。大概是刚从新兵营出来，训练的还算轻松。等下了训，连队里的人都往食堂赶去，今昭拿出一张餐巾纸，边擦汗边往宿舍的方向走。

“今昭。”

听见常青在叫自己，今昭立马站好，“常团长好！”常青看着他，笑着说：“不用紧张，就是和你谈谈话……唔，下了训你不去食堂？”今昭道：“这会人多，我先去宿舍洗漱一下再赶过去。身上黏糊糊的，有点不舒服。”

“是么？也对，你们B市的人，惯是这么讲究的。”常青哼笑，“听司令员说，负责带你的人是秦首长？”

“是……是的。”

“真是不明白，江司令怎么会让他带你，”常青凑到今昭跟前，“秦屿川自己就是个没自制力的玩意，把你放在他身边，也真是他做得出来的事。”

今昭咬唇，后退了一步，眼神带着防备：“常团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常青拍拍今昭的肩，“放轻松，我只是随便说说……对了，今昭，下训之后训练场地的卫生麻烦你打扫一下，毕竟你是回宿舍，不着急的，对么？”

今昭在小超市买了点牛奶面包，打算就这么对付一口。说实在的今昭也不太想吃饭，C城的口味对他来说还是有点过重了，吃不惯也没胃口。

秦屿川正穿着件训练服倚在宿舍楼下的墙上，可能是觉得热，袖子被他挽起来，露出的手臂上大大小小有些伤疤。站在他面前的卫俞安递给他一支烟，不知道是在低声说着什么，秦屿川听了指头挑起眉，眼角带着点笑意。他看着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不易察觉的诱，笑吟吟的看向你，让你跌进自己的漩涡。

今昭退了一步，不知是向前还是该向后。

秦屿川给他的印象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散漫又随意，在这规矩严明的部队形成强烈的反差。

“今昭。”秦屿川叫他。

“秦首长，卫团长。”今昭上前递给他俩两瓶饮料，卫俞安摇头拒绝，“刚吃完饭，就不喝水了……我看你买了些面包，刚也没在食堂遇到你，中午去哪了？”

“今天轮到我值班，打扫训练场。”

秦屿川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身上过敏的地方好些没？”今昭嗯了声，卫俞安道：“啊？过敏了？今昭，你要不要紧啊？”今昭笑了笑：“真没事，谢谢卫团长关心……那你们先聊，我先上去了？”秦屿川抽完烟，掐灭了烟蒂，“我跟你一起上去。”

卫俞安：“诶，行吧，你们先上去，我还得去交个表……待会我要路过食堂，要不要给你带一份饭？”今昭知道卫俞安是在问自己，他赶紧回头道：“谢谢卫团长，我真的不饿，不用给我带。”

“行。”

楼道里的温度要低很多，今昭望着前面的那个身影，若有所思。好像刚进队的时候，也是秦屿川带着他，也还是那么一个相同的背影。到了房间门口，今昭开门之后准备和秦屿川说再见，却见秦屿川站在他身后，像是没有想走的意思。

“秦首长？”

秦屿川抬脚往里走，像是在自个房间一样娴熟，“军医不是给你开了外用药么？你不好擦吧，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擦。”今昭一愣，不自在道：“不、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他一是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二是……今昭除了和自己的家人以外，倒没和别人这么亲热过。

秦屿川阖眼，“把药拿过来。”

见他不愿意和自己多说，今昭舔了舔嘴唇，缓缓道：“那我先洗个澡，待会好上药。”秦屿川在外边等着，卫生间里渐渐传来水的淅淅沥沥的声音。刚才在楼下的时候就觉得今昭脸色有些差，不论当时他和卫俞安笑的有多好，秦屿川知道他在硬撑。

秦屿川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今天又有一点逾矩了。

今家出来的孩子么，总归是有自己的傲骨的，凡是都不会把自己的弱处暴露出来……秦屿川隐隐约约想起曾经见过今昭大哥的时候，那种矜贵模样，秦屿川自顾自的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头。

正回忆间，今昭开门出来了。因是在宿舍，只穿了简单的长袖，秦屿川盯着今昭的后颈，微微皱眉。刚才在外边还不怎么明显，现在洗了澡之后那泛红的一块就格外显眼了。今昭正擦着头发，看到秦屿川投过来的视线，纳闷：“首长？怎么了？”

“头发擦干了？”

“嗯。”

“躺床上吧，放桌上的药就是这个吧？”

今昭犹豫了一会，慢慢的的坐到床边。秦屿川弯下腰，笑眯眯道：“怎么耳朵都红了，这么害羞？”

“唔……”今昭没说话，只是把头歪向另外一边。秦屿川低声笑了笑，手伸向今昭的后背，勾起他的衣服，微凉的手指碰到了今昭的后背，今昭微微的瑟缩了一下。秦屿川瞅着今昭背后的红斑，觉着他的过敏好像并没有好多少，秦屿川沉声问他：“军医不是建议你休息几天吗？怎么还去训练？”

“本来我就不太跟得上大家的脚步了，要是我这几天休息不去的话，差距就越来越大了……首长，我过敏真的不严重，我多洗几次澡就好了，而且这几天天气也不是很热。”今昭机械的回答，心底却自嘲道：

过敏正好。

受伤也正好。

这些都是他该受的，这不就是报应么？

秦屿川盯着今昭的后颈，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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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比一日闷热，班长组织集合好之后，朗声道：“通过一周的训练，大家的进步我都能看到，从这周开始，我们就要从基础练习转变到专业的训练，这周我们开始穿插学习军体拳和擒拿项目。”

常青转了转自己的手脚腕，正欲开口，抬眼间却忽然看见校场外边走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常青挑眉。

秦屿川难得穿了一套的体能训练服，脸上还是带着无所谓的痞样。今昭听到旁边有嘀嘀咕咕的声音，连队的人似乎都在议论他。好像秦屿川出现的地方，总是能够瞬间吸引大家的目光。他走到班长跟前，低声轻语。班长一愣，望向常青的方向，随即又转回去，“这样行吗？”

“没事，”秦屿川拍拍班长的肩，“常青那边我会跟他说，你先去和连队里的人说一声，让他们先做热身。”

“好。”

看到班长走向连队，秦屿川眼神微沉，抬步往常青方向走去。在距离他还有三步的时候，秦屿川停下了。

常青：“怎么，连带新兵秦首长你也要和我争抢了？”

秦屿川没有立马回他，只是往上衣的口袋里摸了摸，扯出一张纸来，扔到常青面前。常青反应迅速的接过，打开后发现是关于B市的一些文件：“呵，秦首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想去B市吗？”秦屿川盯着他，一改平时戏谑的模样，“上面来考察的话，你会需要准备许多材料，二连的军体拳和擒拿项目我来负责，给你减轻点负担。”

“那我该谢谢秦首长的举荐了？”常青意味不明的转头看向今昭的方向：“只是不知道秦首长到底是为了我着想，还是为了……”

“不该你管的事情就少管。”秦屿川打断他的话，撇头。

班长走到二连方队前，开口前他转头看了看秦屿川，才道：“军体拳和擒拿都是咱们部队重要的训练项目。而我们这个项目由我们的营长——秦屿川来训练，大家欢迎！”

在众人的鼓掌欢呼下，今昭苦着脸：不知道这位首长又要怎么调侃他了……

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便是热身。秦屿川虽然平时吊儿郎当的，但是练兵却毫不手软，热身便是操场十圈，正是闷热的下午，太阳直截了当的照在众人身上，不一会儿便大汗淋漓。秦屿川走到操场的角落，倚着墙在阴影处抽烟。烟气微微袅袅，透着迷蒙的烟雾，他看着操场上白着脸跑步的今昭。

记得他准备过来带这群小子的时候，卫俞安还笑他：“你每天退役退役的挂在嘴边，现在还不是闲的去找事了？”秦屿川没理他，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没那个闲心……只是要逼一逼一个臭小子而已。”

背上慢慢被汗浸透，等跑完集合，今昭脸色发白。背上又痒又痛，温度持续上升，让人难受。今昭深吸一口气，看向前面的秦屿川。

“你们都是新兵，大多数人大概是没见过军体拳表演。我先给你们示范一遍。”他活动了一下脚腕，指了指最边上低着头的今昭，“你，出来配合我一下。”今昭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人叫他，便出列。

“看好了。”话音刚落，秦屿川便向今昭冲去，脚离地的速度很快，只有几颗砂砾被弹开。今昭只觉得有风袭来，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接着便是天旋地转。他竟然被秦屿川摔了一个过肩摔！耳边是众人的起哄声，今昭咬着唇，只觉得背上过敏处的伤跟裂开了一般，疼的他有些发颤。今昭呼吸一促，看着上方的秦屿川，心底的疑惑愈加深了。背上明明已经擦过药了的，今昭吃力的撑在地上，准备爬起来。而连队里的人围着秦屿川起哄，没怎么注意在地上的今昭，挤得他发晕。

秦屿川往旁边走了几步，见今昭还未起身，本准备调侃几句，却见他身体微颤，紧咬下唇，脸色苍白。秦屿川黑着脸走过去，扯开今昭的后领查看，一片绯红，还伴着许多红斑。

今昭赶紧捂住自己的衣领，“秦屿川？你干什么？”

班长此时拨开围观的人群，冲上前道：“首长……诶，今昭？你怎么回事？”

秦屿川立马扛起今昭在肩上，转头对班长道：“你组织训练，我先带他去医务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