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九月,都城主街上彩绸满天,各类摊贩更是从城东排到了城西,人潮拥挤,车水马龙。
丞相府的马车从中穿过,里面坐着一位皮肤白皙,面容精致的女子,她靠在窗边,神色清冷地俯视这里的热闹,宛如下凡巡视的仙人一般。
坐在一旁的婢女见她冷着脸,担忧地劝:“娘子,今日是太子寿诞,皇后娘娘点名让您去呢,这是多么大的恩宠,您好歹笑一笑啊,免得落下话柄。”
女子闻言,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自嘲道:“太子寿诞,我迟了半个时辰,早就落下话柄,旁人还在乎我笑不笑吗?”
婢女紧皱眉头,语气极为幽怨,道:“都怪二娘子,弄坏了府内的马车,搞得娘子进退两难。”
女子叹了口气,她是丞相府的嫡长女,本是无数人羡慕的身份,可惜她生母早逝,虽然有个生父,却是有比没有好,不仅不喜欢她,还给她娶了一个心狠手辣的继母,一碗毒粥,让她如今拖着病弱残躯,半死不活,就连去个寿诞,也要百般阻挠。
“崔婉?”
一道熟悉的男声打断她的思绪,探出头一看,果然是他,当今太子,柳和玉。
柳和玉见来人真是崔婉,不解问道:“丞相不是说你受了风寒,不来了吗?”
崔婉顿了一下,突兀的笑了声,她的父亲还真是撒谎不打草稿,都忘记让人给她捎个信了,不过她既然来了,岂有回去的道理,微笑道:“不想给你祝寿,就迟一点到咯。”
柳和玉闻言,脸立马垮了下来,不悦地说:“你如此任性妄为,还把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
崔婉扶着婢女走下马车,满不在乎地道:“又不是第一次,殿下未免太过大惊小怪了。”
“你!”柳和玉被她这话气到语塞,看着她良久才说:“早知你不识好人心,我就不该提点你。”接着甩袖离去。
崔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屑的冷哼一声,倒是一旁的婢女被吓得半死,断断续续地说:“娘子,您本来就迟了,又得罪了太子,他不会怪罪您吧?”
崔婉摆摆手,道“没事,遥想当年,我都敢在陛下面前与他吵架,何况如今。”
宽慰了一番婢女之后,她大步走进宫门,直奔闻天阁,宴席是去不了了,免得担上欺君之罪,只好去找国师算命喝茶了。
不成想,竟在闻天阁门口碰到了刚刚离去的柳和玉,二人相互对视一眼,齐问道:“你怎么来了?”
接着二人都等着对方先说,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柳和玉率先问:“你不去万秋殿,来这干嘛?”
崔婉双手一摊,反问道:“你是寿星你都不去,我为何要去?”
见他没话了,崔婉勾起嘴角,大步迈入阁内,里面被打扫的非常干净,只是不见国师的影子,难不成是去席上了?崔婉与柳和玉二人在殿内找着人。
忽然,崔婉扶着墙的手往里面一按,紧接着一股失重感袭来,还未等她反应过来,身体就重重的砸在地上,滚了几圈,疼的她连叫喊都不能。
而柳和玉虽然与她一同掉了下来,但他身手了得,稳稳的落在地上,只是刚落下来,就感觉到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衣摆,吓得他一个晃神,竟被拽倒了,刚好压在了崔婉的胳膊。
崔婉疼的倒吸一口凉气,直接踹了柳和玉一脚,柳和玉这才发现底下的是崔婉,捂着被她踹的地方质问:“你踹我干嘛?”
崔婉喘了几声粗气,轻声道:“你压到我胳膊了。”
柳和玉忙扶着崔婉坐起来,她是个娇气的,平常就跟瓷娃娃一般,小病不断,要是被他压坏了胳膊,可不好跟丞相交代了。
他检查着崔婉的胳膊,虽然骨头没事,但铁定是要青上几个月了,崔婉听到这个诊断,才放下心来,开始关心这是哪里。
只是这里伸手不见五指,刚刚他们下来的入口此时也关闭了,柳和玉翻了翻自己身上,颇为懊恼地说:“我居然忘记带火折子了。”
崔婉闻言,眼睛亮了几分,连忙说:“柳和玉,我有火折子,在我腰间的荷包里,你帮我拿出来,我胳膊使不上力。”
柳和玉有些为难地说:“这不好吧,我们,孤男寡女的。”
一语未了,崔婉直接打断他道:“这时候你就别迂腐了,出去要紧。”说完,见柳和玉还没有反应,催促道:“快点。”
柳和玉犹豫的把手抬到崔婉的头顶上,顺着头发往下摸,到胳膊肘后,他不确定的把手往旁边移了移,得到了崔婉的肯定:“就是这,再往旁边移一下,有个绳结。”
柳和玉顺着崔婉的话摸,果真有一个绳结,他小心翼翼把手伸到荷包里面,首先触手的不是火折子,而是一个小瓷瓶,小瓷瓶下面才是火折子。
拿出火折子后,柳和玉迅速与崔婉拉开距离,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不停的在心中默念,罪过,罪过,若是崔婉能听到心声,怕是会笑死他。
借着点点火光,二人小步小步地找着墙,打算顺着墙走,结果墙没找到,崔婉却踩到一个软软的,像小木棍一样的东西。
接着,那东西一动,崔婉才反应过来是条蛇,尖叫一声扑向柳和玉,整个人挂在他身上,哭着说:“蛇!蛇!我踩到了!”
柳和玉朝崔婉刚刚的位置照了一下,是一条又粗又长的蛇,那蛇正转着身子,柳和玉敏锐的发现它是被踩生气了,要咬人了,连忙警告崔婉:“别哭了,小心顺着声音咬你。”
崔婉立刻止住声音,整个人僵在柳和玉身上,柳和玉先往前走了几步与蛇拉开距离,接着拍了拍身上崔婉,道:“快下来。”
崔婉快速的摇摇头,哭哭啼啼地说:“我不要,我害怕。”
柳和玉无奈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小女郎,在我身上像什么话,快下来。”
崔婉这次直接不回他了,什么名声的,如今还是保命更重要,谁知道那条蛇有没有毒。
柳和玉见她不答,故意吓唬她:“不下来那我不走了,等着蛇把我们一起咬了,它在慢慢爬过来,离我们越来越近了,还有五步,四步,三步。”
一语未了,崔婉迅速从他身上下去,也不用照明,径直的往前面跑去,直到一个拐角才停下来等柳和玉,柳和玉跑到她身边时已经笑得前仰后合了,打趣道:“没想到你天不怕,地不怕的,居然被蛇吓成这样。”
崔婉意识到柳和玉刚刚是在吓唬她,生气的踩了他一脚,自顾自的往前走,结果走了没一会,就听到一阵刺耳的石磨声,还未反应过来,柳和玉直接把她抱到怀里,只听咻的一声,一支箭自她脑后飞过。
不容崔婉感到后怕,数支箭接连射过来,柳和玉一把把她扑到在地,崔婉的耳边都是箭器射到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崔婉借着柳和玉的力站起来,经历了刚刚的凶险,火折子早已不知被丢到哪里了,两个人只能摸黑前进。
这条路真的好长,他们不知走了多久才摸到坚硬的墙壁,而且左右无路了,崔婉摸着面前的墙壁问道:“这应该就是出口了吧?”
柳和玉怀揣着希望答道:“应该是的。”
二人在墙上摸了许久,终于,随着石墙的移动,一条通往上面的阶梯出现在他们面前,只是这阶梯太长了,一眼望不到头,最上面的还传来凄厉的女声。
崔婉与柳和玉看着前方不敢迈步,崔婉是胆子小,啥都怕,柳和玉虽然不怕蛇,不怕暗器的,但他也怕鬼啊。
二人犹豫许久,崔婉小声说:“殿下,您请。”
柳和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反问:“你怎么不走呢?”
崔婉颇为无辜地说:“我害怕,还有,你不要这么看着我,好吓人。”
柳和玉闻言收回目光,无奈的说:“我也怕啊。”
又一阵长久的沉默之后,二人决定并肩前行,一起踏出第一步,第二步没站稳呢,崔婉手边的墙壁就伸出来一个利刃,不是柳和玉搂的快,崔婉此时就没命了。
接着他们每走一步,两边的墙壁就随机伸出利刃,二人就这么提心吊胆的往前走,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看到了光亮,加紧脚步出去后,崔婉劫后余生般地靠在柳和玉怀里大哭。
柳和玉不忍推开她,就这么任由她抱着,还怕她哭的太厉害,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可就是这一幕,被推门而入的皇上及众位大臣刚好撞到。
二人瞬间僵在原地,还是皇上怒气冲冲的一句:“成何体统!”才让二人反应过来,迅速拉开距离。
几位大臣见此情景,只装作没看见,纷纷道家中有事,然后如兔子般飞快的跑出去,闻天阁瞬间只剩下皇上,皇后,国师以及柳和玉与崔婉五人面面相觑。
皇上面色铁青的坐在二人面前,厉声道:“太子寿诞,太子失踪,朕找了你一晚上,你在干嘛!”
接着看了眼崔婉,接着道:“孤男寡女,深夜私会,成何体统!”
崔婉被皇上的怒气吓得身形一抖,柳和玉倒像是司空见惯般,磕头谢罪:“父皇息怒,儿知错了,请父皇责罚。”
皇上冷笑道:“此事不是你一人之错,朕要是责罚你的话,是不是连崔娘子也要一并罚着?”
“臣女。”
“儿愿替崔娘子受一切责罚。”
崔婉才刚开口,就被柳和玉把话抢去,皇上看着柳和玉护着崔婉的样子,一改刚刚的怒气,大笑几声,问:“朕不罚你,朕给你们赐婚怎么样?”
皇上正愁着崔丞相不好拿捏呢,结果崔婉就送上门来,可谓是天助也,只是皇上没高兴多久,只听崔婉道:“臣女与殿下并无情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对于崔婉的反对,皇上是司空见惯的,也不怪她,因为她是皇后闺中密友,卢夫人的女儿,卢夫人死后,皇后对卢夫人的怀念就放在了崔婉身上,万一皇上罚她罚重了,那遭殃的可就是皇上了。
所以只是言语吓唬道:“你这是抗旨,抗旨很严重的,况你父亲说你偶感风寒,不能来,这可是欺君,一样要杀头的。”
崔婉挺了挺脖子,道:“那您就砍了我吧。”她倒不是不想嫁柳和玉,是不想嫁人,所以她这话只为了拼上一把。
柳和玉却以为崔婉对他无比厌恶,宁死也不肯嫁他,附和道:“父皇如今也见了,儿并非为崔娘子良配,还请收回成命。”
皇上看着这两人一附一和的,被气笑了,指着柳和玉道:“先不说太子去年说崔娘子的那些话,已经让崔娘子婚事受阻了,只说刚刚,众目睽睽之下,你们两个衣冠不整地抱在一起,你让崔娘子往后嫁给谁?”
柳和玉一时无言,崔婉也不能将不想嫁人这事宣之于口,所以低着头不发一言,皇上见他们无话可说,接着道:“朕给你们赐婚,这话不是在问你们的意见,只是告诉你们一声,有个准备。”
崔婉想开口说些什么,被皇上打断,“丞相崔光之女崔婉,太子柳和玉,逃席在前,顶撞皇威在后,罚跪在闻天阁思过,没朕的旨意不准出来,国师这几天换个地方住。”
语方休,两排侍卫就跑进闻天阁,在崔婉与柳和玉的两边看守,皇上起身走到崔婉身边道:“丞相那里,朕会解释,崔娘子就好好思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