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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太易

傀儡(双洁勿入)

  远处万象神宫穹顶火珠的光华漫下天,烫得洛水引入的湖灼灼生光,水下略过舟楫轻快的暗影,刷拉倏起,荡漾出一圈圈华丽而迷幻的波纹。

  

  我偏头看向船上诸“客”:抱着团绒绒的白猫发呆的小童,腰间一把勾陈剑沉默寡言的侍卫,炯炯望我的笑出酒窝的侠士少年,对河吹笛的文雅贵公子,不大的船里载着六只生物,此刻聚在一处,却并无半分疏松热闹的意思。

  

  临淄王笛声停下,自我身后款款唤道:“五娘子……”

  

  余下四人一猫的目光“刷“地聚焦在他的身上。

  

  “喵呜~”

  

  小蓝舔了舔舌头,虎着猫脸冲他低吼。

  

  什么娘子娘子的?这些权贵不分公母的毛病能不能改改?

  

  诡异的气氛里我欲驳这个不大礼貌的称呼,好在临淄王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话到尾处讪讪改了口:“咳,五郎,方才曜魄星之曲,鸦奏得可还算入耳?”

  

  好听是好听,只是这般欢送什么快快升天的调儿,分明仙气飘飘,却莫名蒙上一层诡异的阴晦。

  

  见无人下船,我环望四下的美景,爽意感叹一声,舍了手头的舟楫揽衣就坐:

  

  “善哉善哉,三郎之曲轻松快意,与此景此景甚是相衬。”

  

  我与他笑,他亦回我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今日本是带着八弟在宫里溜达,到凌波湖时跟随身后的张逢忽然提议要泛什么舟,然则我等一只舟在湖中飘荡实在亮眼,新当了起居郎的元宝路过此地大呼小叫地要上来,前来拜会的临淄王亦热情地与我们招呼,于是一猫五人皆上了船。

  

  几人被我从湖西载到湖东,开头各怀心思地应承过几句,临淄王毛遂自荐与我奏曲,于是有了当下这般诡异的场景。

  

  我取下腰间的紫玉笛,就着船下潺潺的水声吹奏起了《承云》。

  

  这玉笛是六弟为数不多的贴身遗物,正是凭借着它的乐曲得了公主欢心,后来成了女皇男宠,六弟走后它已成了我常随身的乐器,无论雅乐还是俗乐,自它吹出的曲子皆属神妙。

  

  风吹云动天未动,

  舟过重阿荡悠悠。

  天寒寒,盼南归,

  孤鹤寂鸣展翅飞。

  水茫茫,濯炽心,

  清波送我返魂乡。

  莲藕抱节丝不断,

  清荷守晴茎不移。

  

  我那时自突厥回来,六弟不过半月起死回生,病愈后有感而发,为我作了这个曲子。

  

  风停了,云静了下来,微波荡漾的湖面静谧如沙,四下俱入了臻境,湖下暗流涌动,曲入尾音时隐约透出金色的火光。

  

  火光?

  

  无人知,湖下那道火光悄然无息地化作火雀窜上来,一口将船上吹笛的青年衔入水中,火气与水气交织,蒸腾出浓郁的云气,圈在湖周遭久久不散。

  

  这是……朱雀!

  

  众人的惊呼里我被带入水中,滚烫的什么锁住我的喉咙,烧灼着我的身体,目中所见一片死寂的白,心口是烫的,颈项也是烫的。

  

  又不知许久,我似乎被人捞了出来,又似乎陷入了更深更沉的昏迷,一层又一层的梦仿若现实经历而过,一年又一年,十岁又十岁,生而又死,死而又生,如何也醒不过来。

  

  “五兄,求求你,你快醒吧。”

  

  “五兄,阿花好怕,我想你了,呜呜求求你快醒醒吧!”

  

  “五兄,我就只有你了……”

  

  有人自我耳旁轻轻道。

  

  五兄……五?五兄?哦,我记起来了,六弟……不,六弟已死去,后来我捡了八弟,现下八弟唤我为五兄。

  

  还有一层,八弟其实是我那个挖出莲心助我化劫的六弟。

  

  我动了动指尖,握着我手的少年雀跃起来,又是哭又是笑地摇晃着我的胳膊,隐约带着哭腔:“五兄,五兄!你都睡了三年了,他们都走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我看不见你,我什么也看不见,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那孩子似乎是躲在我怀里哭,眼泪洇湿了我的衣襟,伤心得很。

  

  是了,八弟目盲,我被那神物害得昏迷了三年……等等,什么三年?

  

  谁走了?

  

  蓦地大梦四散,我清醒了过来。

  

  原来还小八枕着我肩头在哭,寝卧不晓得是谁的寝卧,到处是素色的白绸白帐,内里无一人侍候,寂静得有些可怕。

  

  “是,是出了什么事?”

  

  小八听到我沙哑的问话抬起脑袋,意料之中还是呆呆的双目。

  

  他三年里大约无人照看,已是瘦了一圈,十岁的年纪弱柳扶风的身量,惨白惨白的小脸,单薄的素衫裹着单薄的身子,看得人分外心疼。

  

  八弟磕磕绊绊地摸索到我的脑袋,费力地睁大眼,大约是想要看什么。

  

  他自然什么也看不见,却也抱住我破涕为笑:“五兄醒了?”

  

  我轻轻嗯了一声,他笑得愈发真切。

  

  笑着笑着又噼噼啪啪地掉泪,抱着我哭了起来。

  

  “他们,他们都走了,”我起身连忙哄人,小小的八弟瑟瑟躲到我怀里,胆怯地看向门口的方向:“你昏迷不久,武皇便不见了,张逢也不见了,只留下我一个,太子登基做了皇帝,您被公主关此处,她怎么也不让外人见您,莫非是幽禁您吗?五兄,我们该怎么办是好呢?”

  

  他话里的内容实在令人难解,我缓了片刻也没能消化,正待问他其中细节,室外口生了动静。

  

  “阿父!”

  

  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闯入,是公主惊喜的声音:“阿父,您醒了?”

  

  那素白的道袍的妇人近前,欣慰地捉住我的手,眼眶红且湿润:“阿父,您都昏迷三年了!儿以为您再也醒不过来了!”

  

  八弟还活着,修巽还活着。

  

  看来事态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严重。

  

  我默然点头,修巽似乎晓得我要问什么,将三年来的事一一详解:原来我那日被凌波湖下的火雀卷入湖底,女皇也突然不见踪迹,太子遂在众人的推请下登位,数月之后众人在湖岸发现了昏迷不醒的我,遂尊我这个半死不活的人为上皇后,奉养于如今的上阳宫东苑。

  

  女皇便是那只火雀。

  

  我晓得女皇已成神,只是这太虚境没能即刻消散,是以我和东君本神依然在此,并不奇怪。

  

  然则我坦然的心境很快被公主打断:“阿父不必忧心,勾陈,龙渊已归入太阴阵,只需再行运转十年,十年后太虚境散,便大功告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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