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用膳

　　禁胡语，赐玄端，清淫寺，大半年的仔细梳理之后，朝内朝外的风气悄然变了模样，去岁年后江南蜀中各地的客商渐渐来往，百姓零零散散地开始迁来，整个洛阳的烟火气也随之浓郁不少。

　　下朝后我正遇上接我的父亲，他老人家正捋着须欣赏着远处乌压压一片的官：

　　“还是这玄端看着正经，是不是人样穿上去都有个当官的样子，不错，不错。”

　　主要是没人再能和您儿子的衣服撞色吧？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与众不同的紫服，很给他面子的没拆他的台。

　　想了想午后没什么要紧的事，遂上前提议道：“吃完饭儿想去看看小老虎，耶你要一起玩吗？”

　　“那当然了！”

　　父亲一听到玩字整个人都抖擞起来，回过神拉着我的手就走：“走走走赶紧吃饭去！吃完饭耶去带你去蓬莱消消食，上月我还见你兄还给那里抱了一窝虎崽哩！哦，还有前日那只豹！”

　　那几只小老虎是我上月为民除害后自虎穴里掏出来的，豹是前日听闻有人家被豹伤了牛设圈套拿下的，暂且不知该如何处置。

　　喂粮食嫌浪费，喂肉更舍不得，我以为这类能看不能用的野兽还是想办法卖掉的好。

　　我心下盘算着卖兽崽大计，阿耶已拉着我回了牡丹园。

　　一片花花绿绿里坐着一圈花花绿绿的男女，仔细一看全是我家的弟弟妹妹。

　　弟弟妹妹之所以如此之多，还得从八年前说起。

　　自八年前我和大兄不知下落，后来晓得我们逃入蜀中，却不知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后，我家耶便开始很努力地为我们生弟弟妹妹了，美其名曰“以防我们李家绝后”，这般舍己为人的精神实在感天动地，是以等我们一回来便有了正正二十个弟弟妹妹，都是父亲的功劳。

　　弟弟妹妹其实与我而言多多益善，人多力量大，小时候做工长大了出去做官，府里不缺他们一口饭吃。

　　见我们俩过来，正围坐一桌的七八个弟弟妹妹即刻安静下来，十来个小眼睛齐齐看过我，又齐齐地望转向桌上的饭菜。

　　却没有人动筷半分。

　　之所以如此规矩安分，是因怕像上月的那几个不守规矩的被罚不能上桌，又至于那几个如何地不守规矩，那可就是各色花样超乎人的想象了。

　　我瞄过桌上安泰无虞的饭菜，暗舒一口气跟着坐了下来。

　　可再不要饭汤里泡青蛙饼子里塞虫子鸡卵子当石头滚什么的，我即便是曾经山林野地吃过野味也受不了这种时不时的惊吓。

　　因为是父亲这处，人员又最多，是以饭菜乃是全苑算得上最好的，即便如此也不过每人三菜一肉一汤加一两个饼，而像我大兄和嫂娘还有阿姝那边，乃是两菜一肉一汤加两三个饼的式样。

　　唉，说起那边的饭菜，菜少也就罢了，味道还不怎么变，整日干嚼饼似的吃的人好没趣。

　　嫂娘这人抠门起来真是比我还狠。

　　我嘴里嘎吱嘎吱咬着青菜，心里正念叨我那正遭罪的大兄，没想到他人就拎着食盒过来了。

　　“阿劼你让我好找，果然来这边吃饭了！”

　　我很是自觉地让了块地给他，看着他拿着一摞白生生饼子出来，众目睽睽之下端了一绿一白两个菜，方坐下还未动筷吃菜，便迫不及待地先啃了口饼，而后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这是马不停蹄饭都没吃就跟过来了？

　　我没忍心给他剥了颗鸡卵子：“今日没肉吗？”

　　大兄很是理所当然地将鸡卵子分开，黄给了我，摇摇头：“鸡肉留给她们了。”

　　一旁七妹兴奋地咽着口水激动地指挥我：“四兄快吃！”

　　准确而言是我手里的黄。

　　七妹是这桌唯一一个热爱吃鸡卵子黄的，不过她显然此时已是吃得甚饱有心无力了，只好睁圆了大眼看着我吃饭，边揉揉自己圆滚滚的肚腹，不晓得心下有多可惜。

　　一旁的耶终于看不下去了，很是酸醋地指着我们冷哼：“大郎怎么这么挑食？吃鸡卵子光吃白不吃黄啊？你看看你七妹，人家就什么都吃，你再看看人家那身板，再看看你……”

　　“腥。”

　　大兄私下顶撞道，可惜因为声音太弱耶没听见，依旧唾沫横飞地数落他的不是，什么吃蛋要和我分，吃肉要和我分，吃饼也要和我分，喝个豆汤都要分一下，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习性。

　　他唠叨他的，我继续扒拉我的，待耶唠叨得差不多了，大兄汤碗里的豆子也被一个个挑拣出来。

　　是他最不爱吃的赤小豆。

　　当然至于饼么，大兄只是习惯分罢了，两人合起来一起分和每个人分别吃结果都一样，况且如此这般胃口还好些，有什么好指责的。

　　不过大兄这人是真挑食。

　　我看着他仔细挑去沾在鸡肉上的香料，方拿着半个饼子就菜，慢腾腾地嚼咽半晌，再不疾不徐地喝一口汤，偶尔停顿一下发发呆，如此慢悠悠下来，桌上的孩子已走了大半，大兄方不紧不慢地喝完最后一口汤。

　　还好他只是吃饭慢。

　　好在我们三人中唯有我是急性子，耶也是方吃完不久，待喝一口茶后大兄饭也用完，便拉着我们一道去蓬莱苑溜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