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产（9）

这家诊所不大，人却不少。

明月跟尔豪往候诊区扫了一圈，没有她们，不见人影的尔豪急切闯进医生办公室，就诊的依旧不是梦萍，从进来为止，连雪姨她们影子都没看见。

明月恢复一点理智，牵着他来到诊所前台，询问着手术室位置。

前台是个年轻小姑娘，一抬头看见她，眼底尽是惊艳之色，愣神着就朝走廊尽头一指，等眼里只有那道背影，她蓦然清醒，看着二人渐行渐远，神色古怪。

走廊尽头右侧还有空间，摆放着两张长椅，一间白布阻隔的屋子，没有墙面遮挡，陆尔豪果然看见了雪姨正扶梦萍进去，口中叮嘱着不要害怕。

梦萍抖着肩膀点头，突然后方如萍惊呼：

陆如萍“尔豪，明月姐！”

雪姨吃惊转头，尔豪已过来将梦萍拽在了身后护着。

陆尔豪“妈，你知道这对梦萍危害多大吗，难道你想她一辈子没有孩子？”

医生面色不悦，“这位女士，请和当事人商量好再决定，不要败坏我们诊所声誉。”

雪姨感觉难堪，连连点头。

医生喊着下一位，就见一名年纪和梦萍差不多大的女孩儿进了手术室，不多时里面传出难以忍受的痛喊声，听得人心里直害怕。

可比起害怕，雪姨更不想一辈子受人指点。

气愤拉着尔豪到角落，训斥他：

王雪琴“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少心思才找到医生，你现在得罪他们，要梦萍怎么办？”

陆尔豪“妈，如果因为我一句话，这些医生就做手术不用心，这样的医生，这样的诊所不就是害梦萍吗？你糊涂啊！”

雪姨立刻委屈，诉说时代不公，

王雪琴“梦萍这孩子必须流掉，我不能让她被人说三道四，尔豪，你要么帮妈，要么就别管！”

说着，就挽着梦萍站回了手术室门口。

陆尔豪气愤又无可奈何。

明月“尔豪，虽然我不是这方面的医生，但我认识，我们走正规一点的渠道，让梦萍减少手术风险。”

明月倾覆他的手松开，随后用专业知识和雪姨分析危害，其中利弊。

雪姨被说动，跟着她来到了日本陆军医院，这里恰好有名日本医师跟她有交集，技术一流，基本不会伤身。

陆军医院依然在监管之下，附近宪兵交替巡逻，雪姨紧张挽着她，陆尔豪则询问着梦萍害她的那些人。

明月“雪姨，你别紧张，我去前台问那名医生在不在，不在我们也可以近期约到手术时间。”

王雪琴“那个人不忙吗？他会把梦萍的事透出去吗？”

雪姨战战兢兢。听闻日本人凶残，还没有信誉，她相信明月，可是不信畜牲。

明月宽慰她，去前台询问那名医师在不在医院。

前台看了眼她旁边脸色发白的雪姨，点头，特意查看时间表告诉她。

明月走回长椅上等待的三人面前，习惯性双手抄兜。

明月“好消息，那个人在，而且时间非常充裕，我现在上去找他，可以马上安排手术。”

陆如萍“太好了，谢谢你明月姐，手术大概要多久完成？”

明月“大概两三个小时，之后最好留院再观察两到六个小时，但因为不足月，是药物流产，之后还要定时检查。”

王雪琴“检查！一定检查！只要能把这个野种打掉！”

尔豪搀住雪姨，看着明月带了些无奈笑道：

陆尔豪“明月，拜托你了。”

明月点头，去那名医师办公室打过招呼，对方显得诧异，但还是立刻准备手术和药物。

手术室灯熄灭，医生从里面摘着口罩出来，相貌清秀，雪姨克制着浑身发麻，陪同明月上前，说得什么一点儿听不明白。

如萍下意识问什么情况，也没想着她哥能回答，结果陆尔豪淡淡扫了一眼，

陆尔豪“手术进展顺利，没有药物排斥反应，最好留院观察至晚上。”

如萍还没来得及诧异，又被尔豪问有关于畜牲的线索，以及这件事来龙去脉，梦萍不肯开口透露半点儿，着实令人头疼。

那边明月用敬语表示了感谢，但目光很淡，那医师无奈一笑，很快手术室里两三名护士将梦萍推进了一间阳光充足的病房。

梦萍脸色煞白，雪姨边骂边心疼。

病房外，如萍将情况如实相告，陆尔豪一拳砸在了墙壁，陆依萍！

如萍瑟缩了下，尔豪发生的改变太大，发怒时眉宇深锁，一双漆黑眸子迸射危险。

陆如萍“当时情形我不是很清楚，只是梦萍说依萍见死不救，害她被玷污，可依萍的性子尔豪你也清楚，她想要报复陆家，也不会随便拿女孩子清白来报复，这其中应该有误会。”

明月“的确不该听信一面之词，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追究谁都不如追究那些畜牲。”

明月看向尔豪，

明月“放心，一定会给梦萍一个交代，至于依萍那儿，她和书桓闹了分手，你再去刺激她，别说真相，你可能看见一个疯了的她。”

明月“尔豪，我们都冷静一点吧。”

如萍进了病房，明月从后环住尔豪，脑袋轻轻贴上他肩膀，眼底隐隐有血光闪过。

那名医师她其实不愿意打交道，日本陆军医院的专业堕胎医师，一般人不来，他常出携简单药物出诊，给那些苦命被集中给日军玩弄的妇女进行药物流产。

她只要一看见那张脸，就想起日军惨无人道的行径，她恨，恨不能将侵略者赶出国家。

明月“对不起，尔豪，我现在无法安慰你，我需要平复心情，对不起。”

丝丝哽咽让尔豪心中动容，怒气随之消散，回身将明月抱进怀中，轻叹一气。

陆尔豪“没关系明月，真的没关系，你永远不需要和我道歉。”

今年冬天来得早了些，一入冬，风像刀子似刮人脸庞。

雪姨给梦萍披了条毯子包裹着她送到车上，明月医院门口，那名医师跟在她后面，“明主任，这名女孩很幸运，有你这么个朋友，记得定时来检查，她还可以拥有生育能力。”

对方说罢转身离去，明月兜里的手掐进掌心，面上微微一笑，语气平淡问：

明月“你究竟送过多少孩子离开人世？”

那医师顿住脚步，似是叹息了声，“不记得了，数不清了。但我尽可能减小了流产对她们的身体损害，不知道……算不算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