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至宝

  看着在火海中癫狂自戕的谛冕，魔神心中没有恨意，竟还有一丝怜悯。他捂紧了自己的心口。那里原本痛得很，不知为何，三魔器入体后，便有股温柔的暖流轻轻抚慰他。是那股他无比熟悉的神力。

  他仿佛又听到冥夜在耳边低低地唤他，“阿离……”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并不孤寂。谛冕说错了，冥夜从来没有要杀他，也没有抛弃他，冥夜救了他，一次又一次，让他这条贱命有了被人珍视的重量。

  如果死能得到短暂的解脱，那么活着就能感受到长久的爱意。酸酸涩涩地填满心间。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一枚流光溢彩的鳞片从胸前剥离，浮于空中。他缓缓伸出手，却不敢去抓，怕又是个幻觉，只见那鳞片稳稳落在他掌心。

  “冥夜……”

  冥夜的躯体没有尽散，他还有一片护心鳞！留给他的护心鳞！

  魔神像获得了世间至宝，他把那鳞片紧紧攥在手心，仰头望向漆黑的天。失而复得，喜极而泣。

  一位上古魔神，仿佛在虔诚地感谢上苍。

  烈火焚烧的荒野不知为何迎来一场泼天暴雨，那凶猛的火势扑灭后暴雨变成了九天甘霖，下了整整一年。原本被魔气侵袭和狂风席卷过的地方形成一个天然的凹谷，四周山脉环绕，在甘霖过后长出了郁郁青松。凹谷之中日月不照，天地不明，但仙灵充沛，为凡间修士向往之地，世称“不照山”。

  居于附近的村民传闻这里万年前曾有妖魔降世，巫师预言其为浩天巨劫，幸得神明庇护及时阻止，并用甘霖涤尽魔气，留此沃土。此后世间一片清平，再无妖魔作乱。

  世人皆不知此为何许神也，只得尊称“降魔之神”。

  “降魔之神”刚做完除害洒扫活儿，他用冰溪水净了净手，从灵气荡漾的池水中捞起一尾巴掌大的白泥鳅，例行公事地把他放在软垫上按摩。

  那泥鳅每日最高兴的便是这个时候，他巴巴地等着人来，偏偏在舒服时又矫揉造作，含着点欲拒还迎的意味，用小小的乳牙轻咬那白皙的手指。待到那人一声声轻柔地唤他“冥夜”，他又受不住似的用脑袋蹭蹭那人的脸庞。那双浅金色的眸子真好看啊，像两轮明月高悬，白泥鳅就这样缠绕住那人的指尖，饱含深情地痴望。

  在他的池塘不远处，还有一只养在灵火中的金蛋。从他有记忆以来，那蛋便一直都在，裂着一条小小的缝。他透过那条缝张望，里面似乎有个小雏儿。可他等啊等啊，等了这么多年，那雏儿还是没有破壳出来。

  这日，那人把他捞起来之后只是放在掌中，没有给他按摩。泥鳅感觉他今日有些难过。

  天空飘起零星小雪，那人用仙诀捏了几朵花抛到空中，那花好看极了，在黑夜中流光溢彩。那人小口小口地嘬着瓷瓶里的酒，像舍不得喝似的。

  泥鳅心中不知哪来的醋劲，他故意把桌上的瓶子蹭倒，咕咚咕咚吞了几口。真要命，按他现在的身量这几口足以让他醉上十日八日的。

  可他却没醉，反而像灵窍一瞬被打通，千年万年的记忆顺着跳动的心脏滚烫地流进身上每一寸血脉。他看到了那人过去的所有面孔，玩味的、羞赧的、愉悦的、不舍的、悲伤的、大笑的、流泪的……